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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马车驶入了一座名叫“平江”的小镇。镇子不大,但因为是南北水路的交汇处,倒也热闹。沿河两岸挂着红灯笼,映得水面一片暖黄。码头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卸货的、装船的、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江南水乡特有的喧嚣。柳青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房。安顿好后,他下楼买了些吃食和药品,又向掌柜打听北上京城的路线。
陆明舒在房间里,靠着床头坐着,手里握着父亲留下的那封信。纸已经有些发黄,墨迹也有些晕开,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刻一样印在她心里。
“影七……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
她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陆沉舟房间里出现的男人——冷峻的面容,眉上的疤痕,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是敌是友?父亲为什么会让她去找他?他真的会告诉她真相吗?
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必须去京城,必须找到影七。这不仅是为了陆沉舟,为了父亲的嘱托,也为了她自己——她需要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陆家在这场宫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房门被轻轻敲响,柳青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一碗热腾腾的面,还有药和水。
“吃点东西,然后换药。”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北上的路有三条:一条是走官道,最快,但关卡也多;一条是走水路,坐船沿运河北上,相对安全,但慢;还有一条是走山路,最难走,但最隐蔽。”
陆明舒端起面碗,小口吃着。面很简单,只是清汤挂面加了几片青菜,但对饿了一天的她来说,已经是美味。
“柳先生觉得该走哪条?”她问。
柳青在她对面坐下,沉吟片刻:“以你现在的状态,走山路不现实。走官道太危险,追兵肯定在各个关卡都设了埋伏。最好的选择是水路——坐船北上,混在客商和旅客中,不容易被发现。”
“那就走水路。”陆明舒说。
“但水路也有问题,”柳青皱眉,“现在是深秋,北方已经开始结冰,运河有些河段可能已经封航。而且水路慢,从苏州到京城,顺利的话也要大半个月。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陆明舒打断他,“只要能到京城,多久都行。”
柳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明天去码头打听,看看有没有北上的船。”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件事……陆姑娘,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京城吗?”
陆明舒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他:“柳先生,你已经帮我太多了。从青石镇到苏州,一路照顾我,救我,现在还帮我安排北上的路。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接下来的路,必须我自己走。”
“为什么?”柳青问,“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因为这是我的事,我的责任。”陆明舒低声说,“而且……这一路你也看到了,追兵不会放过我。跟我在一起,太危险了。你已经失去了妹妹,不能再因为我而有什么意外。”
柳青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行医采药而粗糙,但此刻却微微颤抖。
“小月……”他喃喃道,“如果当年有人能陪在她身边,也许她就不会……”
“柳先生,”陆明舒轻声说,“你妹妹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不,”柳青摇头,“我没有。如果当年我坚持不让她去京城,如果我去京城找她时更努力一些,如果……可是没有如果。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陆明舒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柳青会这样帮她——这不只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妹妹,更因为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帮了她,就像是在帮当年的小月,就像是在弥补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
“柳先生,”她说,“你妹妹一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自责中。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能继续行医救人,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柳青抬起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小月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不会希望我这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中的小镇。灯火点点,倒映在河水中,像散落的星星。
“陆姑娘,”他突然说,“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柳先生——我叔叔。”柳青转过身,看着她,“他在信里让你去找影七,但你知道影七是什么人吗?”
陆明舒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曾经是影卫,是老者的徒弟,现在……不知道在为谁做事。”
“影卫是皇室秘密培养的死士,直接听命于皇帝。”柳青缓缓道,“十年前那场宫变,影卫内部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忠于先帝,保护密诏;另一部分人投靠了三皇子。而影七……据说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保持中立的人。”
“中立?”
“对,他既没有参与保护密诏,也没有参与三皇子的叛乱。”柳青说,“宫变后,新帝即位,清洗了影卫中所有参与叛乱的人,但也对那些保持中立的人心存疑虑。影七因此被边缘化,虽然没有被杀,但也不再受重用。”
陆明舒心中一动。如果影七真的保持中立,那他会不会真的知道全部真相?会不会真的能告诉她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问题在于,”柳青继续说,“影七这个人很神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行踪。就连影卫内部,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你要在京城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父亲让我去找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陆明舒握紧手中的信,“而且……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柳青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会帮你安排船只和路引。但你要记住,到了京城之后,万事小心。那里是权力的中心,到处是眼睛和耳朵。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我明白。”陆明舒点头。
柳青离开后,陆明舒重新躺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北上的路还很长,京城更是龙潭虎穴。她能活着到达吗?能找到影七吗?能揭开真相吗?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让她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清晨,柳青很早就出门了。陆明舒在房间里等,一边等一边收拾东西。她的东西很少: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点碎银,父亲的信和玉佩,还有柳青给的金疮药和那枚青玉玉佩。
快到中午时,柳青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陆明舒问。
“码头上确实有北上的船,但……”柳青犹豫了一下,“但我听说,最近运河上不太平。有消息说,朝廷在严查北上的船只,好像在找什么人。”
陆明舒的心一沉。严查船只?是在找她吗?
“不过,”柳青继续说,“我找到了一个船老大,姓陈,专门跑苏州到京城的货运。他说可以带你一程,但只能躲在货舱里,不能露面。而且……他要价很高。”
“多少钱?”
“五十两。”柳青说,“而且只到通州,不进京城。到了通州后,你得自己想办法进城。”
五十两。陆明舒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山鹰给的二百两,一路上已经用了一些,剩下的应该还够。但问题是,这个陈老大可靠吗?会不会是陷阱?
“柳先生觉得这个陈老大可信吗?”她问。
“我打听过了,”柳青说,“陈老大在运河上跑了十几年,口碑还不错。他肯带你,主要是看钱的面子。而且他也说了,如果被查到,他会说你是他远房亲戚,生病了要去京城看病。”
听起来还算可靠。但陆明舒知道,在这种时候,谁都不能完全相信。
“船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明天一早。”柳青说,“如果你决定走,我现在就去交定金。”
陆明舒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走。”
她现在没有选择。走水路虽然有风险,但总比走官道安全一些。而且躲在货舱里,至少不容易被发现。
柳青去交了定金,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粗糙的船票和一份路引。
“这是陈老大给的路引,”他将路引递给陆明舒,“上面的名字是‘陈秀英’,说是他侄女。你记住这个身份,如果有人问,就这么说。”
陆明舒接过路引,上面果然写着“陈秀英,年十八,苏州人士,往京城探亲治病”。
“谢谢你,柳先生。”她真诚地说。
柳青摆摆手:“别说这些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去码头。”
这一夜,陆明舒依旧没有睡好。一想到明天就要北上,就要去京城,她的心就乱成一团。对未知的恐惧,对真相的渴望,对陆沉舟的牵挂,还有对柳青的不舍,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辗转难眠。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敲门声惊醒。
是柳青。他背着一个小包裹,站在门口:“该出发了。”
陆明舒迅速收拾好东西,跟着柳青下楼。客栈的掌柜还在睡觉,大堂里空无一人。他们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进黎明前最黑暗的街道。
平江镇的清晨很安静,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远处回荡。两人沿着河边的小路走,很快来到了码头。
码头上已经有人在忙碌了。船工们正在装卸货物,吆喝声、水声、货物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柳青带着陆明舒来到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前,船上挂着一面旗,上面写着一个“陈”字。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在船头指挥,看到柳青,他走了过来。
“柳大夫,来了?”陈老大声音粗犷,眼神锐利地打量着陆明舒,“这就是你侄女?”
“是,”柳青点头,“路上就拜托陈老大了。”
“钱都收了,自然会照应。”陈老大说着,对陆明舒一扬下巴,“跟我来。”
他带着陆明舒下了货舱。货舱里堆满了货物,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茶叶、丝绸和药材的气味。角落里有一小块空地,铺着干草和一床薄被。
“你就待在这里,”陈老大说,“吃饭的时候我会让人送来。记住,没事不要上来,更不要让人看见你。要是被查到,我们都得倒霉。”
“我明白。”陆明舒说。
陈老大点点头,又对柳青说:“柳大夫放心,我陈老大在运河上跑了十几年,知道轻重。”
柳青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递给陈老大:“这是一点心意,路上多照顾些。”
陈老大掂了掂钱袋,咧嘴笑了:“好说好说。”
他转身上了甲板。货舱里只剩下陆明舒和柳青。
“陆姑娘,”柳青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这一路,千万小心。到了京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找不到影七,或者情况不对,就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知道。”陆明舒点头,“柳先生,你也保重。希望你能找到妹妹,或者……至少找到平静。”
柳青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释然:“也许我已经找到了。”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件事……陆姑娘,如果你在京城见到了我叔叔,帮我带句话。”
“什么话?”
“告诉他,”柳青低声说,“小月的事,我不怪他了。让他……好好活着。”
陆明舒一愣。柳青不怪柳先生?难道小月的事和柳先生有关?
但她没有时间细问,因为陈老大已经在上面喊了:“柳大夫,船要开了!”
柳青最后看了陆明舒一眼,转身爬上舷梯。陆明舒跟到舱口,看着他下了船,站在码头上,朝她挥手。
船缓缓离开码头,驶入河道。陆明舒站在舱口,看着柳青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中。这个萍水相逢的游方郎中,给了她太多的帮助和温暖。而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
她退回货舱,在干草上坐下。船身轻轻摇晃,货舱里很暗,只有从舱口透进的一点微光。她能听到上面船工的吆喝声和水声,能感觉到船在缓缓前行。
北上的路,开始了。
船在运河上航行了三天。这三天里,陆明舒几乎都待在货舱里,只有晚上才会悄悄上去透透气。陈老大说话算话,每天按时送来饭菜和水,虽然简单,但还能吃饱。
她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柳青给的金疮药效果很好,加上这几天静养,手臂上的红肿已经基本消退,伤口也开始结痂。虽然还不能用力,但至少不再持续疼痛。
第四天傍晚,船在一个码头停靠补给。陆明舒听到上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官兵的吆喝声。
“查船!所有人都下来!”
她的心一紧。果然,追兵在各个码头都设了关卡。
她迅速缩回货舱最里面的角落,用货物挡住身体。上面传来脚步声和翻找声,官兵正在搜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握着短刃,准备随时拼命。
搜查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她听到陈老大在和官兵说话:
“军爷,我这船上都是货物,哪有什么逃犯啊。”
“少废话!上面有令,所有北上的船只都要严查!叫你的人都下来!”
“是是是,我这就叫。”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朝货舱走来。陆明舒屏住呼吸,身体绷得紧紧的。
舱口被打开,一个官兵举着火把往下照了照。火光在货舱里晃动,照过一堆堆货物,最后停在她藏身的角落。
陆明舒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被发现了?
但火把的光只是在那里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官兵嘟囔了一句:“下面都是货,没人。”
另一个声音说:“走吧,去下一艘。”
脚步声远去,舱口重新被关上。陆明舒瘫在角落里,浑身冷汗。她得救了,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陈老大下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饭。
“刚才吓到了吧?”他将饭递给她,“没事了,他们走了。”
“谢谢陈老大。”陆明舒接过饭,手还在微微颤抖。
陈老大在她对面坐下,点起一袋旱烟:“姑娘,老陈我跑船十几年,见过的人多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那些官兵找的,恐怕就是你吧?”
陆明舒沉默着,没有回答。
陈老大也不在意,继续抽烟:“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我收了钱,就会把你平安送到通州。但到了通州之后,咱们就两清了。以后是福是祸,都跟我没关系。”
“我明白。”陆明舒低声说,“谢谢陈老大。”
陈老大摆摆手:“不用谢。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当积德了。”
他站起身,正要上去,突然又停下,回头说:“对了,刚才我听那些官兵说,他们不仅在水路上设了卡,陆路上也加强了盘查。好像是在找一个从江南北上的年轻女子,说是……永定侯府逃走的丫鬟。”
永定侯府的丫鬟。这个身份,倒是符合她现在的处境。但陆明舒知道,追捕她的人,绝不只是因为她是个逃走的丫鬟。
“他们还说了什么吗?”她问。
陈老大想了想:“好像还说,京城那边也戒严了,进出都要严查。说是宫里丢了什么东西,很重要。”
宫里丢了东西?陆明舒心中一动。难道是铁盒里的密诏和影卫令?难道那些东西已经被发现了?
“好了,你慢慢吃,我上去了。”陈老大说完,爬上了舷梯。
陆明舒端着饭碗,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京城戒严,进出都要严查,那她到了通州之后,怎么进城?就算进了城,又怎么找到影七?
一个个问题像山一样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不能退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
船继续北上。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货舱里没有取暖的东西,夜里冷得像冰窖。陆明舒只能裹紧薄被,蜷缩在干草上,靠体温取暖。
第七天,船进入了山东地界。运河两岸的景色开始变化——江南的水乡风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北方的平原和丘陵。树木变得稀疏,河水也变得浑浊。
陆明舒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有时会趁夜里没人时上甲板透透气,看看星空,听听水声。北方的星空似乎比江南的更清晰,更冷冽,像撒了一把碎冰在深蓝的天鹅绒上。
第十天,船在一个大码头停靠。陈老大下来告诉她:“到德州了。这里是南北运河的重要枢纽,要停一天装货。你不要上去,现在查得严。”
陆明舒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货舱里的生活,虽然闷,但安全。
但这一天的停靠,却发生了意外。
中午时分,上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走水了!码头走水了!”
“快救火!”
陆明舒听到外面一片混乱,有跑动声,有泼水声,还有人们的惊叫声。她爬到舱口,小心地往外看——只见码头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好几艘船都着火了,包括他们旁边的那艘。
火势正在蔓延。如果烧到他们这艘船,她就完了。
她正要爬上去,突然听到陈老大的声音:“都别慌!把船开出去!离开码头!”
船开始移动,缓缓驶离着火的码头。陆明舒松了口气,退回货舱。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上面传来打斗声!
“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是追兵!他们趁着火灾的混乱上船了!
陆明舒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握紧短刃,躲在货物后面,眼睛死死盯着舱口。
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有惨叫声,有落水声。突然,舱口被打开,一个人滚了下来——是陈老大!他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把刀。
“姑……姑娘……”他挣扎着说,“快……快走……”
说完,他就断气了。
陆明舒的眼睛红了。陈老大虽然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船老大,但这些天对她还算照顾,现在却因她而死。
上面传来脚步声,追兵要下来了。
她没有选择,只能拼命。她握紧短刃,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但就在第一个追兵下来时,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船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外面传来更大的呼喊声:
“官船!是官船!”
“所有人放下武器!”
官船?难道是来救她的?
陆明舒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趁那个追兵站稳,猛地冲上去,短刃直刺他咽喉!
追兵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勉强躲开,但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他怒吼一声,挥刀砍来。陆明舒侧身躲过,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将他踢倒在地,然后补上一刀。
解决了一个,但上面还有更多。她正要上去,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
那声音……是柳青?!
陆明舒愣住了。柳青怎么会在这里?
她爬上舷梯,小心地探出头。甲板上,柳青正站在一群官兵前面,而那几个追兵已经被制服,按在地上。
“柳先生!”陆明舒惊呼。
柳青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陆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陈老大他……”
柳青看向货舱口陈老大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我来晚了。”
“柳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明舒问。
“我放心不下你,”柳青说,“所以雇了船一路跟着。刚才看到码头着火,就知道要出事,所以请当地官府派官船来救援。”
原来如此。陆明舒心中一暖,但更多的是愧疚——她又连累了别人。
“这些人,”柳青指着那些追兵,“是周显派来的。他们一直在运河上搜查,就等着你出现。”
周显。果然是他。
“柳先生,”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这些人怎么处理?”
“押下去,严加审问。”柳青说,“至于这位姑娘……”他看向陆明舒,“她是我侄女,路上遇到了劫匪,多亏陈老大相救。现在陈老大不幸遇难,我会带她继续北上。”
军官看了看陆明舒,又看了看柳青,似乎有些怀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柳大夫的侄女,那就没问题了。柳大夫在德州救过不少人,我们都信得过你。”
原来柳青在德州有恩于人。难怪他能请动官府。
追兵被押走了,官船也开始返航。柳青扶着陆明舒上了官船,安排她在船舱里休息。
“你的伤,”他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大碍。”
“柳先生,”陆明舒看着他,“你没必要这样的。我说过,这是我的路,我的责任。”
“我知道。”柳青平静地说,“但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而且……我也有事要去京城。”
“什么事?”
柳青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收到了叔叔的信。他说……他在京城等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关于小月的事。”
陆明舒一怔。柳先生去了京城?还在京城等柳青?
“所以,”柳青看着她,“我们同路。这次,你不能拒绝我了。”
陆明舒看着他那双坚定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们同路。”
官船在运河上航行,比货船快得多,也稳得多。柳青在船上很受尊敬,官兵们对他都很客气。陆明舒则以他侄女的身份待在船舱里,虽然还是有些提心吊胆,但至少比在货舱里安全。
五天后,船到达了通州。
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那座巨大的城池轮廓,陆明舒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京城,终于到了。
而前方等待她的,是影七,是真相,是十年前那场宫变的最后谜底。
也是她这一路逃亡的终点,或者说,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
【生存时间倒计时:17天10小时15分33秒……】
倒计时无声跳动。而京城的城门,正在晨雾中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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