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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殿内,李景坤此刻心情颇佳。想起城门外打赏张葵时对方神色的变化,他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侯先生所言果然非虚,常施小惠,能收人心。此事如此简单,从前他竟全然不懂。
他向来厌恶张葵那般八面玲珑的宦官,还曾有人匿名奏报,当年文德皇后之死或与内侍有关。
虽之后查无实证,但彼此早已生出隔阂。甚至有几次他入宫面圣,都被张葵冷着脸拦在门外。
未料今日只用一张银票,便让张葵态度松动,这“人事”之法,果真奏效。
眼下姜党势大,己方势微,纵不能结成盟友,少一敌人也是好的。
自己困于姜党编织的阴谋网中,想要实现抱负,拯救黎民,就必须杀出重围。
先生与潇潇倾力相助,东州百姓那般爱戴,万不可辜负他们,更不能辜负天下苍生。
所以须得先调整处事之法,待到大权在握之日,再整肃这些歪风不迟。
正思量间,忽闻叩门声。
“殿下,是奴婢。”
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略带干哑,听语气似与太子十分熟稔。
开门后,来人立即伏地痛哭。
此人是内侍王水,与王木乃是亲兄弟,一同入东宫当差。
王木机敏伶俐,被李景坤选来贴身侍奉,王水则木讷寡言,一直打理宫中杂务。
二人容貌极为相似,李景坤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王木之死,他亦有责任。若非以王木为饵,或不至于遭人灭口。
“孤定会查出幕后真凶,还你兄长一个公道!”
李景坤紧攥双拳,指节发白。这句话既是对王水说,亦是对他自己讲,言语间满是决绝。
“殿下……”王水已泣不成声,“王木沉迷赌博,奴婢也有失察之过。如今他为护娘娘而死,必是真心悔过,亦算是……死得其所。”
“请殿下莫要自责……”
说罢又是重重一叩,久伏不起。
李景坤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眼眶亦泛起湿气。
良久,二人情绪稍平。李景坤命王水今后贴身侍奉,王水欣然应下。
李景坤返回书案继续提笔,随口问道:
“孤离京这些时日,可有何事发生?”
“禀殿下,自您出巡东州以来,并无大事。只是今晨……”
王水犹豫片刻,偷眼看了看李景坤,见他仍低头书写,才继续道:
“今晨福王来过,送了些礼品给娘娘,是小翠姑娘代为收下的。”
李景坤手中笔锋一顿,悬在半空,久久未落。一滴墨水坠下,污了奏折一角。
他蹙眉搁笔,缓缓靠向椅背。殿内炭火正旺,使人顿感燥闷。
福王……
一股不悦混杂着警惕在他心头掠过。但他旋即深吸一口气,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了下去。
潇潇待他,一片赤诚,他看得分明,从未疑心。
只是他这位二弟,究竟意欲何为?
原本今夜想去见潇潇,此刻却忽然不愿前往。
“你且继续留意,若再有动静,随时报与孤知。”
李景坤虽未明言何事,但王水已心领神会,恭声应下。
次日早朝,元帝端坐龙椅,百官依序肃立。
李景坤侍立在元帝身侧,深吸一口气,将按侯峰所教撰写的奏章呈上,沉声启奏。
他并未尽述东州见闻,只道东州大体已恢复生产,唯有个别地区仍灾情严峻。
见元帝不置可否,便又特意提及姜允妹家韩氏一族。
“平阳郡乡绅韩正宽,即姜大人妹婿,深明大义,感念天恩,自愿捐出家中存粮二十万石、绢两千匹,助朝廷赈济。”
他放缓语速,抬高音量,继续说道:
“儿臣曾许诺为其请赐匾额,以彰其功。伏请父皇恩准。”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许多朝臣尚不知晓东州竟有此等事,韩氏竟捐粮赈灾,实属亘古奇闻。
元帝瞥向姜允,见他面色如常,安然伫立,便开口问道:
“姜爱卿,可有此事?”
“禀陛下,昨日臣妹来信,确有提及。不过略尽绵薄,以解君父心忧,实在不足挂齿。”
姜允说完便退回班列,神情依旧平静。
“二十万石岂是‘绵薄之力’?”侯峰此时出列,拱手行礼。
“此已抵寻常郡县一年田税,姜大人的妹婿,真可谓东州首善!”
“老臣恳请陛下,重赏韩氏一族,以显圣朝明德。”
侯峰本欲将话说的更重,直指姜党在东州的贪腐行为。只是当前元帝态度未明,贸然出击反而适得其反,所以只好一句话隐隐带过。
殿中众人皆听出他明褒暗贬之意,纷纷侧目。
元帝亦是乐见臣下相争,但并未再提及粮食一事,只是语气轻松地将问题抛回。
“持岳所言在理。依卿之见,当如何赏赐?”
侯峰瞬间就明白了元帝的心意:可隐晦敲打,但不可明言。
“老臣以为,当颁敕书昭告天下,表彰韩氏义举,号召天下乡绅效其德善。另御赐匾额‘义赈乡贤’,以彰其功。”
“韩氏捐资之巨,活民数万。待灾情过后,应由平阳郡为其修建功德牌坊,使乡民永铭其德。”
侯峰这一番话,犹如冷水溅入热油,瞬间引起朝臣一阵议论。
朝臣虽不知详情,但都知韩正宽绝无可能主动捐粮,定是太子施计令韩家就范。
此番较量,无疑是太子占了上风。如今既要昭告全国,又是功德牌坊,侯峰分明是想让姜党这桩丑事天下皆知,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不少非姜党官员已忍不住窃笑,暗中窥视姜允反应。
“便依卿所奏!”
朝会在这微妙气氛中散场,姜允缓步走出大殿,见官员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瞄于他。
虽早有预料,此刻仍觉如芒刺背,燥热难安。
偏偏此时侯峰上前,拱手道贺。
“恭喜姜大人,韩氏得此殊荣,必当名扬四海,引天下富户争相效仿。”
侯峰含笑看着姜允,见他肥硕的面颊渐渐涨红。
“侯大人过誉,韩氏能有今日,全赖太子殿下与侯大人成全。”
姜允顿了顿,扬起下颚,紧咬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
“此番‘厚恩’,姜某……没齿难忘!”
他袖中双手暗暗攥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面上却还得维持镇定。
额角已有细汗渗出,在初冬的晨光里闪着微光。
四周目光如炬,扎得他脊背发僵,却只能挺直腰杆,一步步走下台阶。
李景坤与侯峰一同回到东宫,将朝会情形说与林潇潇听。
李景坤把姜允那副窘态描绘得活灵活现,引得林潇潇拍案大笑。
恰在此时,王水手捧一封请柬奉至李景坤面前。
林潇潇见到王水,骤然一惊,险些以为王木复生,慌忙望向侯峰。
只见侯峰微微摇头,示意此人并非王木,林潇潇这才定下神来。
“殿下,福王遣人送来请柬,明日是玉宁贵妃生辰,圣上赐宴,邀您……”王水说着,悄悄瞥向林潇潇。
“邀您与娘娘明日共赴梅苑赏梅,一叙亲谊。”
李景坤未加思索,脱口回绝:
“告诉来人,孤有政务在身,不便前往。”
王水正欲转身,林潇潇却突然出声。
“且慢。”
她昨日还苦思冥想如何能正大光明见到福王,眼下岂非天赐良机?
早已听说玉宁贵妃乃是福王母妃,此次若是前去,正好试探福王。
她当即转向李景坤,柔声劝道:
“殿下,既是圣上赐宴,广邀皇亲贵胄,不去恐怕不妥。”
“再者宴会宾客云集,正好借机多方打探姜党动向,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臣妾以为,不如前去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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