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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坤闻言望着林潇潇,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他垂目沉吟,并未应声。“殿下。”侯峰似有所察觉,亦开口劝说。
“圣上向来期望诸皇子兄友弟恭,此时若不去,一则拂了圣上美意,二则难免引人揣测殿下与福王不和。”
“依老臣之见,殿下当往。既可平息流言,又如娘娘所言,或能探得些许消息。”
李景坤无奈颔首,命王水前去回话。随即借口身体不适,快步返回元德殿,独留侯峰与林潇潇二人立在原地。
二人相视一眼,侯峰摇头苦笑。
“先生,殿下这是……?”
林潇潇一心只想着明日如何试探福王,尚未察觉李景坤的心思。
“娘娘可闻见这殿内一股酸气?”侯峰轻捋胡须,语带调侃。
林潇潇蓦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太子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此前循环中,太子自缢前就曾因那封密信质问过她是否与福王“暗通款曲”。她竟忘了这茬,当真是个猪脑子。
但事已至此,补救也迟了,只能日后慢慢解释。
林潇潇深叹一口气,这男人,心眼也忒小了些。
“先生,方才的内侍是……”
她仍惦记着那与王木极为相似的宦官,便开口询问。
“此人名为王水,是王木的亲兄弟。”侯峰压低声音解释。“娘娘此前……未曾见过?”
林潇潇蹙眉抱臂,一手托着下巴仔细回想。
“没有。”
一阵似曾相识的异样感涌上心头,她向侯峰靠近半步,将声音压得极低。
“先生,问题正在于此,我此前在东宫,从未见过此人。”
林潇潇在东州雪原初见王木时,亦有这般异样之感。
太子自缢时,东宫根本没有王木,她才推测此人有可能早已叛变,逃之夭夭了。
如今已证实她的猜想,那这个王水,究竟是忠是奸?太子自缢时,他又在何处?
看来,对此人还须多加提防。
林潇潇将疑虑告知侯峰,便又说起了明日宴会。
“先生,我想赴宴还有一层缘由,如今我记忆全失,许多人、事皆无法关联,只能被动等待姜党发难。”
“若此番前去,能忆起些许关键,于我们日后大有裨益。”
侯峰郑重颔首,“娘娘思虑周全,若有需老臣之处,尽管吩咐。”
“眼下还真要劳烦先生。”林潇潇俏皮的眨眨眼,唇角轻扬。
“先生明日亦需同去,届时可得帮我认认人。我连福王长得何等模样都忘了,若认错了岂不闹了笑话。”
侯峰闻言微微一笑,便先行简述了可能会出席的重要人物。
另一边,李景坤在元德殿内坐立难安,索性独自步入庭中漫步。
冬日灰白的日光斜照在枯枝上,投下稀疏的影。
他无意识地用脚尖蹭着地面碎石,仰头望天,云层薄薄铺开,一片寂寥的灰蓝。
他开始后悔方才的失态。
听闻福王邀约潇潇,他心头骤然一紧,如同稚童察觉有人要夺走糖果,下意识只想牢牢护住。
潇潇待他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可那一刻,胸中燥郁翻涌,竟似被什么攫住心神,无法如常思考。
思来想去,他寻出自己失态的原因——他太需要潇潇了。
母后崩逝次月,他才被立为太子。彼时他方五岁,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悲恸里,踏上这万人觊觎之位。
他不似其他皇子,有母亲庇护扶持,他只有他自己,与那位严苛的父皇。
后来侯先生亦师亦父的教诲,确曾给他温暖。但彼时的生活,仍是一片灰白底色,不见生机,亦无色彩。
直到遇见潇潇那日,仿佛有一道虹光照进,他才知晓,人生除却尔虞我诈的算计,还有风雨同舟的托付。
自此,心事有人听,忧愁有人解,他才真切感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一具被皇权操控的躯壳。
尤其自东州归来,他愈加发觉不能失去潇潇。每逢困局,潇潇总给予他信心与安宁。
这般踏实之感,前所未有。他甚至偶觉惭愧,惭愧自己身为人夫,却仍需妻子庇护。
所以他听从侯先生“人事”之谏,他需要成长,需要改变,需要前行。
更需要潇潇。
潇潇处处以大局为重,全心为他筹谋,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可他却因这点刺激便冷脸相待,实在愧对于她。
想到此处,李景坤决意做些什么,挽回方才的失态。
更重要的,他需要将潇潇拉回自己的世界,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没有尔虞我诈的烟火世界。
他决意带她出宫,去瞧瞧京城年集。传闻那里热闹非凡,潇潇定会喜欢。
寻到林潇潇时,侯峰已经回府。她早已将方才那一幕抛在脑后。听闻要出宫游玩,顿时笑逐颜开。
“那臣妾可要买些物件,殿下须得付账哦!”
反正眼下毫无头绪,不如去领略一回这异世年集的热闹。
梳洗妥当,正欲出门,却见小翠在一旁垂眉低眼。
林潇潇看得出她也很想同去,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奢念。
“殿下,带上小翠儿吧!”她一把拉起小翠的手,拽到李景坤跟前。
“这丫鬟有膀子力气,一会臣妾若是买得多了,她还能帮着拿些!”
说罢不等李景坤应答,拽着小翠便往外走去。
李景坤本想与潇潇独处,未料多了个小翠,心下微感怅然。
但见潇潇欢欣模样,终未多言,快步跟了上去。
林潇潇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若单独与太子出游,万一有何亲密举动,她依然难以适应。
有了小翠这个“电灯泡”,倒能挡上一挡。
寒冬腊月,风里带着凛意,宁安街却已被人潮暖成了一片喧腾的海洋。
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张灯结彩,幡旗在风中舒卷,空气里浮动着饴糖的甜香与炙肉的焦气,烟火味十足。
林潇潇牵着小翠的手,从摩肩接踵的人流里穿过,李景坤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看那个。”林潇潇眼眸一亮,指着一处摊子。
竹架上悬挂满琉璃珠子穿成的“百戏图”,被冬日暖阳映衬得流光溢彩。
隔壁摊主正“呼啦”拉响一只五彩竹风车,风车传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惹得孩童们围作一团。
林潇潇停在一处卖“胶牙饧”的担子前,摊主老汉熟练地舀起琥珀色的糖浆,在石板上浇出飞禽走兽的轮廓。
她要了一只小鸟,糖画在日光下晶莹透亮,她低头轻咬,唇角便沾上了一点蜜色的光。
前方忽有喝彩声炸开。原是绳伎在街心竖起高杆,一名红衣女子正踩着悬索步步登高,足下铜铃清脆作响。
林潇潇拽着小翠挤到人群最前,仰头看得出神,不住地拍手喝彩。
李景坤已被人潮推至五丈开外,只能远远望着她。冬日暖阳铺下来,将她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暖色,竟比手中那支糖画更显晶莹。
他心中微微一叹。
若不是生在这天家,若只是寻常百姓,能这般与潇潇相守一生,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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