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我在襄阳那些年 > 第二十三章 歧路分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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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龙潭的宁静没能维持几日。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放哨的汉子便慌慌张张冲进院来:“瑛姑!黄帮主!不好了,蒙古兵杀过来了,黑压压一片,怕是有上千人!”

    郭靖猛地从床上坐起,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黄蓉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门口,只见远处的沼泽边缘确实有旌旗晃动,马蹄声隐约传来,显然是游显带着大队人马追来了。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黄蓉蹙眉,黑龙潭地势隐蔽,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瑛姑拄着拐杖走到她身边,冷哼一声:“定是那些被抓的软骨头招了供。这群废物,真是贪生怕死之徒!”

    孟之继早已抄起长枪,沉声道:“瑛姑,郭夫人,这里不宜久留。郭大侠伤势未愈,经不起奔波,必须先找地方藏起来。”

    “往哪藏?”瑛姑急道,“黑龙潭就这么大点地方,蒙古人搜进来,迟早能找到!”

    孟之继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黄蓉身上:“黄姑娘,你带着郭大侠从后山走,那里有小道,是我昨天勘察地形时发现的,能通到三十里外的密林。”他转向瑛姑,“瑛姑,烦请你带着人手断后,尽量拖延时间。”

    黄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孟之继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要去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蒙古人要找的是郭大侠,我带着几个人往相反的方向走,他们定会追过来。”

    “不行!”黄蓉断然拒绝,“蒙古人有上千人,你只有……”她看向院中的汉子,算上孟之继带来的亲信,也不过二十余人,“你这是去送死!”

    “不是送死,是引开。”孟之继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锐气,“郭夫人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你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郭靖挣扎着想下床,却被黄蓉按住。他看着孟之继,眼中满是愧疚:“孟小兄弟,是我拖累了你……”

    “郭大侠言重了。”孟之继打断他,“您是襄阳的功臣,保住您,比什么都重要。”他走到黄蓉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这是小道的路线,还有黄州新军的地址。若你们无处可去,可去黄州找我。”

    黄蓉接过地图,指尖触碰到他的手,只觉他的掌心滚烫。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总在危难时挺身而出,那份担当与沉稳,让她心头莫名一酸。她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你……务必保重。”

    孟之继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有对郭靖遭遇的痛心,有对她未来苦楚的神伤,更有那份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情意。他知道此刻不是流露情感的时候,转身对自己的亲信道:“带十个人跟我走,剩下的保护郭大侠和黄姑娘!”

    “是!”

    瑛姑看着孟之继的背影,忽然道:“小子,若能活着回来,老婆子请你喝龙潭水酿的酒!”

    孟之继回头笑了笑,没再说话,带着人转身冲出院子,朝着沼泽西侧疾驰而去。他故意让马蹄扬起泥水,留下清晰的踪迹,又在中途放了把火,浓烟滚滚,老远就能看见。

    果然,追来的蒙古兵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游显一挥手,大半人马立刻朝着浓烟的方向追去。

    站在小道入口,黄蓉望着孟之继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才收回目光,眼圈微微泛红。瑛姑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轻声附耳:“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吧?”

    黄蓉身体一僵,随即苦笑:“瑛姑说笑了,他只是敬重我们。”

    “敬重?”瑛姑挑眉,“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这点眼神还是有的。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止是敬重。”她拍了拍黄蓉的肩膀,“傻丫头,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只是……”

    只是她是郭靖的妻子,只是他们相遇得太晚,只是眼下的处境容不得半点杂念。黄蓉望着小道深处的黑暗,轻声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抛开,扶着郭靖走进密道:“靖哥哥,我们回桃花岛。那里安全,我陪你疗伤,还要去看看芙儿。”

    郭靖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瑛姑带着剩下的人手,仔细掩盖了小道入口的痕迹,也跟着走了进去。黑龙潭的院落很快空无一人,只留下风中摇曳的竹篱,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孟之继带着人在沼泽与山地间辗转,时而疾驰,时而设下陷阱。蒙古兵被他引得晕头转向,却始终紧追不舍。他知道,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够远,就能为黄蓉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一路追逃,持续了十余天。孟之继带着人翻过高山,趟过河流,好几次险些陷入重围,都凭着他对地形的熟悉和过人的骑术化险为夷。等到确认身后的追兵终于被甩开时,他带来的十个人只剩下六个,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公子,我们……去哪?”一名亲信声音嘶哑地问。

    孟之继勒住马,望着东方的晨曦,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回黄州。”

    黄州城的秋风带着长江的湿气,吹得校场边的旗帜猎猎作响。孟之继勒住马缰,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兵卒阵列,胸中涌起一股沉凝的力量。从四川带回的三万人马,加上王大用在荆襄一带招募的两万万壮丁,新忠顺军的陆兵规模达到了五万之众!

    此刻正整齐地站在校场上,眼神里既有初入军营的生涩,也藏着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将军,人都到齐了。”副将王大用上前禀报,因军功表现,王大用如今也是正式升任孟之继麾下副将,性子沉稳,办事可靠的他,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孟之继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脚下的泥土混着草屑,踩上去格外踏实。他缓步走过队列,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有四川来的山民,身板结实,手上布满老茧;有荆襄的流民,面黄肌瘦,却眼神倔强;还有些是失地的农夫,握着兵器的手微微发颤,却努力挺直了腰杆。

    这些人,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回到点将台,孟之继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亲兵的传声,传遍整个校场:“弟兄们!我知道你们中,有的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的是为了报仇雪恨,弄不好有的还是被抓来的壮丁!但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大宋的兵!”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蒙古鞑子占我土地,杀我同胞,咱们的父母妻儿,要么在战火里丢了性命,要么在他们的铁蹄下受苦!你们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让家人过上安稳日子?”

    “想!”五万人的呐喊如同惊雷,震得旗杆都微微发颤。

    孟之继满意地点头:“好!但报仇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得有章法,有本事!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们怎么练,怎么打,怎么在战场上活下去,怎么把鞑子赶回老家!”

    话音刚落,他转身指向身后的沙盘,那是他花了三天时间,依照前世的军事知识绘制的阵型图。“我把你们分成三部分:步甲军、弩军、突击营!”

    “步甲军,三万!”孟之继的手指重重落在沙盘上的步兵方阵,“你们是根基,要练的是结阵、格挡、推进!每人配重甲、长刀、盾牌,将来要能顶住蒙古人的骑兵冲锋,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

    他看向队列中那些身板最结实的兵卒:“四川来的弟兄,还有荆襄的壮汉,你们大多有力气,就先入步甲军!每日卯时起身,先练一个时辰的负重长跑,再练盾牌互撞,最后是长刀劈砍,什么时候能做到三人一组,挡住十人的冲击,才算过关!”

    被点到的兵卒们齐声应和,眼神里燃起斗志。

    “弩军,一万!”孟之继的手指移向沙盘侧翼,“你们是眼睛,是利箭!要练的是瞄准、速射、配合!每人配强弩、短刀,将来要在百步之外取敌将首级,要能在骑兵冲到面前前,射出三轮箭雨!”

    他目光扫过那些眼神锐利、手指灵活的兵卒:“以前打猎的、玩过弓箭的,还有眼神好的弟兄,入弩军!每日寅时就得起来,先练眼力——盯着远处的铜钱看一个时辰,再练臂力——举着装满沙子的竹筒不动,最后才练开弩射箭,什么时候能十箭九中靶心,才算入门!”

    弩军的队列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有兴奋,也有忐忑,但没人退缩。

    “剩下的一万,要经过精挑细选,百里挑一才能成为突击营的兵!”孟之继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激昂,“你们是尖刀,是拳头!要练的是速度、胆气、搏杀!每人配轻甲、长枪、短弩,将来要能撕开敌人的阵型,要能在乱军里取上将首级,要敢跟着我冲最险的地方!”

    他看向那些身形矫健、眼神里透着狠劲的兵卒:“以前当过猎户的、跑过江湖的、敢跟人拼命的,都来突击兵!你们的训练最苦——白天练长枪突刺、短弩速射,夜里练攀爬、潜伏,还要学怎么看地形、怎么打信号!什么时候能背着三十斤的甲胄,跑过十里山路还能挥枪刺中移动的靶子,才算合格!”

    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严苛的训练计划惊住了。王大用在一旁暗暗咋舌,他跟着孟珙多年,见过不少练兵方法,却从未见过如此细致、如此“折腾”的章程。

    孟之继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朗声道:“别觉得苦!蒙古人的骑兵一日能跑百里,他们的弓能射穿三层皮甲!你不练得比他们狠,凭什么活下去?凭什么报仇?”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但我也保证,只要你们好好练,吃的喝的,我优先给你们配足!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绝不偏袒!”

    接下来的日子,黄州校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步甲军的营地每日传出“砰砰”的盾牌撞击声,兵卒们穿着厚重的铠甲,在烈日下反复练习方阵推进。有人累得瘫倒在地,被同伴拉起来继续练;有人被盾牌撞得口鼻流血,抹把脸接着冲。孟之继每日都去看,亲自纠正他们的姿势:“重心再低些!盾牌要护住脖颈!三人一组,左右两翼要能互相掩护!”

    弩军的训练更是磨人。清晨的薄雾里,兵卒们瞪着远处的铜钱,眼睛酸涩得直流泪;正午的太阳下,他们举着竹筒,手臂抖得像筛糠,却没人敢放下。孟之继让人做了特制的弩,比寻常的弩更沉、射程更远,他亲自示范:“拉弦要用巧劲,不是蛮干!瞄准要看准星,更要看风向!”有个猎户出身的兵卒,第一次用强弩就射中了百步外的靶心,孟之继当场赏了他两贯钱,引得旁人眼红不已。

    突击兵的训练最是惊心动魄。他们要在泥泞的壕沟里匍匐前进,要攀爬光滑的城墙,要在夜色里穿越布满陷阱的场地。孟之继常带着他们去城外的山地演练,亲自带队攀爬悬崖,教他们如何利用地形隐藏身形。有次演练夜袭,一个兵卒不小心掉进了陷阱,孟之继二话不说跳下去把人拉上来,亲自为他包扎伤口:“记住这次教训!战场上学不会谨慎,丢的就是脑袋!”

    除了各兵种的专项训练,孟之继还定下了合练的规矩。每旬的最后一日,三支部队要配合演练——步甲军列阵在前,弩军在两翼掩护,突击兵则从侧后方迂回,模拟对敌骑兵的攻防。起初,各部队配合生疏,步甲军的方阵常被突击兵“冲散”,弩军的箭雨总落在自己人附近。孟之继不急不躁,一遍遍讲解:“步甲军要稳住阵脚,给弩军争取时间!弩军要注意射程,别误伤自己人!突击兵要瞅准时机,等敌人被缠住了再上!”

    一个月后,变化悄然显现。

    步甲军的方阵走得越来越稳,盾牌相接,密不透风,连孟之继带来的亲兵都很难冲开;弩军的箭术日渐精湛,十箭八中已成常态,有人甚至能射中飞驰的马靶;突击兵更是脱胎换骨,攀爬城墙如履平地,夜袭演练时,常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敌军”主帅帐外。

    王大用看着校场上生龙活虎的兵卒,对孟之继叹道:“公子,您这法子是真管用!这才一个月,弟兄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孟之继望着远处的长江,眼神深邃:“这才刚开始。蒙古人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咱们多练一分,将来就多一分胜算。”他知道,这些依照前世经验打造的军队,将是南宋对抗蒙古的重要力量。黄州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要带着这些弟兄,一步步把失去的土地夺回来,把蒙古人赶出去。

    夕阳西下,将校场染成一片金黄。步甲军的盾牌反射着余晖,弩军的箭矢闪着冷光,突击兵的长枪直指苍穹。孟之继站在点将台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有这些弟兄在,大宋的江山,就还有希望。

    夜色渐浓,训练仍在继续。火把照亮了兵卒们汗流浃背的脸庞,也照亮了黄州城上空,那片被战火笼罩却从未熄灭的星空。

    训练场上,喊杀声震天。步甲营的士兵手持长枪,练习着整齐划一的刺杀动作;弩兵营则在百步之外设置靶位,箭矢如飞蝗般射出,十有八九能中靶心;突击营的士兵则在泥泞中翻滚攀爬,锤炼体能与意志。

    王大用站在高台上,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对身边的孟之继道:“公子,这些日子,蒙古人在四川动作频频,听说新上任的四川制置使杨恢正在召集旧部,打算夺回成都。”

    孟之继点头,目光望向西南方向:“四川不能落入蒙古人手中,否则荆襄危矣。”他沉吟片刻,“传令下去,加强黄州以西的防务,增派哨探,密切关注四川动向。一旦杨恢那边有动作,我们便出兵策应。”

    “是!”

    夕阳西下,将训练场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孟之继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心中忽然想起黑龙潭的月光,想起黄蓉转身时的背影,想起郭靖那双写满痛苦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仅要训练出一支能保家卫国的劲旅,还要时刻准备着,应对蒙古人的下一次进攻。而那个藏在心底的身影,或许只能在偶尔的间隙里,想一想罢了。

    “公子,该回营了。”王大用走过来提醒道。

    孟之继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帅帐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长枪。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往无前。因为他身后,是需要守护的家国,是尚未实现的诺言,还有……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牵挂。

    新忠顺军的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而孟之继知道,他和他的军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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