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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的初夏带着湿热的风,吹得军营外的柳树枝条沙沙作响。孟之继站在帅帐门口,望着演武场上整齐划一的队列,嘴角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新忠顺军的建制已初见规模:前军步甲营三万人,铠甲鲜明,长枪如林,是正面攻坚的主力;后军弩阵一万人,弓弩在手,百步穿杨,能为大军提供远程掩护;一万人的突击营则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身手矫健,擅长奇袭穿插;再加上两淮水师的两万人马,整支军队已有七万之众,旌旗招展间,透着一股蓬勃的锐气。
这一切,都源于他结合前世记忆制定的训练方案。从队列操练到战术配合,从体能锤炼到兵器使用,每一个环节都力求精准高效。如今各营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训练计划,进展顺利,他终于能从繁杂的军务中抽出身来,偷得几日空闲。
这几日,孟之继几乎是泡在了江陵的府邸里。武三娘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将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白日里为他研墨铺纸,处理些琐碎文书;夜里则温好烈酒,陪着他闲话家常。她的温柔像一汪春水,能抚平他连日来的疲惫,让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安稳里。
这夜,帐内烛火摇曳。孟之继拥着武三娘,指尖划过她光滑的脊背。经历过生死与别离,他愈发珍惜此刻的温存。
“三娘,过几日,跟我去一趟西南蛮地吧。”孟之继轻声道。
武三娘依偎在他怀里,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去蛮地?做什么?”
“新军虽成,却还缺一支能冲锋陷阵的骑兵。”孟之继解释道,“前军、后军、水师都已齐备,唯独中军的骑兵快马,还没着落。”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要说弓马娴熟的好手,还有优质的马匹,西南蛮地的少数民族中倒有不少。他们虽不比草原游牧民族天生善骑,但稍加训练,未必不能成为一支劲旅。”
武三娘闻言,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用力点头:“好啊!只要能跟着你,去哪里都行。”对她而言,能陪在孟之继身边,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是最大的幸福。她早已将自己看作他的女人,只想尽心履行本分,照顾他的起居,分担他的忧思。
孟之继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心中一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此行或许会有些辛苦,蛮地气候湿热,风俗也与中原不同。”
“不怕。”武三娘摇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再苦也没有山洞里那段日子苦,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二日,孟之继来到帅府,将前往西南蛮地招募骑兵、寻找马匹的打算告诉了孟珙。
孟珙躺在榻上,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闻言沉吟道:“西南蛮地……那些部族向来桀骜不驯,各有各的规矩,怕是不好打交道。”
“正因如此,才更该去试试。”孟之继道,“蒙古人有铁骑之利,我们若想与之抗衡,骑兵必不可少。中原的马匹数量有限,且多不善长途奔袭,蛮地的矮脚马虽个头不高,却耐力十足,适合山地作战,正好弥补我军短板。”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蛮地与四川接壤,若能与当地部族交好,将来策应收复四川时,也能多一份助力。”
孟珙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考虑得周全。只是切记,蛮地部族最重信义,不可用欺诈手段,能以礼相待便以礼相待,若实在谈不拢,也不必强求,保全自身为要。”
“孩儿明白。”
离开帅府,孟之继又找到王大用,将黄州的防务细细叮嘱了一番:“我走之后,水师的训练不能松懈,让张统领多组织些水上推演,熟悉各种战船配合。步甲营和弩阵营按原计划操练,尤其要注意城西的防御,蒙古人若从四川出兵,那里是必经之地。”
王大用一一记下,抱拳道:“公子放心,属下定会守好黄州,等您回来。”
三日后,孟之继带着武三娘,以及二十名精锐护卫,踏上了前往西南蛮地的路。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山林间的小路穿行,一来可以避开蒙古人的眼线,二来也能更快抵达蛮地腹地。
武三娘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装,头发束成马尾,更显利落。她自幼习武,骑术不差,一路之上与孟之继并辔而行,时而指点着路边的花草,时而听他讲些军中趣事,倒也不觉得枯燥。
蛮地的暑气比中原更烈,日头挂在头顶时,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孟之继跟着夜风寨的向导走在密林里,脚下的腐叶发出沙沙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腥气。他已离开襄阳半月,一路向南穿过五岭,才抵达这片被中原人称为“蛮地”的秘境。
“孟将军,前面就是夜风寨了。”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的蛮族汉子,指着前方林间隐约露出的竹楼轮廓,“我们寨主木巴最是好客,听说将军是来买马招兵的,早就备好了酒肉等着呢。”
越往西南走,气候越发湿热,草木也愈发繁茂。林间时常能看到不知名的鸟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的气息。走了约莫半月,终于抵达了蛮地边缘的一个部族聚居地——夜风寨。
孟之继勒住马缰,抬眼望去。夜风寨依山而建,数十座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寨前的空地上拴着上百匹骏马,毛色油亮,神骏异常。几个赤裸着上身的蛮族少年正在驯马,一声呼哨,马群便如潮水般奔过草地,扬起阵阵烟尘。
“好马。”孟之继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他此行事关重大——蒙古铁骑天下闻名,宋军却缺良马,更缺擅长骑射的骑兵。他听闻蛮地盛产宝马,蛮族子弟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便自请南下,想为忠顺军寻些好马,再招募些蛮族勇士。
夜风寨的人个个身材健壮,皮肤黝黑,头上裹着彩色的头巾,腰间挎着弯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孟之继一行人。
刚到寨门,一个身材魁梧的蛮族大汉便迎了上来。他头戴羽冠,身披兽皮,腰间挂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正是夜风寨寨主木巴。
“孟将军远道而来,木巴有失远迎!”木巴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十分爽朗,他张开双臂,给了孟之继一个热情的拥抱,“早就听说中原出了位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之继抱拳笑道:“木巴寨主客气了。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向贵寨求购些良马,若是有勇士愿意投军,孟某也愿以诚相待。”
“好说,好说!”木巴拉着他往寨里走,“先喝酒,喝够了酒,马也好,人也好,都好说!”
寨中的空地上已摆开了宴席,烤得金黄的整只野猪架在火上,陶罐里的米酒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十几个蛮族长老围坐在一起,见孟之继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酒过三巡,木巴拍了拍孟之继的肩膀:“将军是爽快人,木巴也不绕弯子。我们蛮地的马,都是喝山泉、吃草药长大的,能翻山越岭,能忍饥耐寒,比中原的马结实得多。”他指向寨外的马群,“那些都是三年以上的好马,将军若要,只要不耽误我们的耕作和马匹生育,随你挑!”
孟之继心中一喜:“多谢寨主割爱。不知这些马……”
“不谈价钱!”木巴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孟之继早有准备,示意护卫拿出带来的礼物——几匹上好的绸缎,还有两柄锋利的钢刀。“木巴首领,我们是诚心来交朋友的。这些东西,算是见面礼。”
木巴看了看绸缎和钢刀,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绸缎好看,钢刀锋利,可我们要这些没用。我们要盐,要铁,要能让庄稼长得好的种子。”
孟之继心中了然。蛮地缺盐少铁,这些都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也是中原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笑道:“盐和铁,我们有。只要首领愿意与我们交换马匹,每匹好马,我们可以换给你们五斤盐,或者两斤生铁。若是配上勇士,一骑一人,那么份量翻倍。当然,勇士的成了兵士,军饷另算。”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木巴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盐在蛮地是稀缺之物,五斤盐足够一个小家庭用上半年,生铁经过蛮人自己的初步加工手艺,也能制成开垦荒地的利器。他与身边的几个长老低声商议了几句,又看了看孟之继带来的护卫个个精神抖擞,腰间的兵器也不是凡品,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我们要看你们的盐和铁,是不是好东西。”
孟之继让护卫打开随身携带的行囊,里面装着几袋雪白的精盐,还有两包未经打造的精良生铁。木巴拿起一块盐,放在嘴里尝了尝,又掂量了一下生铁的重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你很有诚意。跟我来,看看我们的马。”
夜风寨的马场在寨子后方的山谷里,密密麻那的矮脚马漫山遍野,正在悠闲地吃草。这些马个头虽不高,却四肢粗壮,毛色油亮,看着就很有耐力。
“这些都是我们最好的马。”木巴颇为自豪地说,“能爬山,能涉水,跑起来比羚羊还快。”
孟之继仔细打量着马匹,确实是不错的良驹,适合山地作战。他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些马我都要了。只是……”他话锋一转,“我们这次带来的盐铁有限,只能先换二十匹。等我们回去后,会派人送更多的盐铁来,到时候再换更多的马,不知首领意下如何?”
木巴皱起了眉头:“二十匹太少了。而且,你们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我们孟家在黄州经营多年,从来说话算话。”孟之继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孟”字,“这是我的令牌,首领见我不来,可以派人拿着它去黄州找我,只要看到令牌,我定会兑现承诺。”
木巴接过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与长老们商议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了:“好,我信你一次。二十匹就二十匹,但是下次来,必须多带些盐铁,还要给我们的孩子带些中原的书。”
“没问题。”孟之继爽快地答应了。“接下来,木巴首领你看招兵的事?”
“我们蛮人敬重英雄。”木巴大手一挥,“我儿是寨中年轻人里最拔尖后生,将军若能在较量上胜过我的儿子,我们寨中勇猛的后生们,你也只管挑!”
话音刚落,一个十七八岁的蛮族少年站了出来。他身材矫健,眼神锐利,翻身上马时动作行云流水,手中的牛角弓拉得如满月。
“请将军赐教!”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傲气。
孟之继也不含糊,从随从手中接过弓箭,翻身上了自己带来的战马。这匹马虽是良种,却比蛮地的马稍显瘦弱。
“我们比三项!”木巴站起身,高声道,“第一项,比速度!从这里到前面的山岗,再折回来,谁先到谁赢!”
一声令下,少年的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马蹄踏得草地咚咚作响。孟之继催马跟上,他的骑术是父亲孟珙亲手教的,虽不如蛮族少年自幼练就的野性,却胜在沉稳。两匹马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林间。
蛮人们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望着远方。木巴捋着胡须,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的儿子是寨里骑术最好的后生,还从未输过。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两匹马几乎同时冲了回来,孟之继稍稍领先半个马身。
“好!”木巴抚掌大笑,“将军好骑术!这一局,算将军赢!”
少年有些不服气,勒住马道:“还有两项!”
第二项比射箭。靶心设在百丈外的一棵大树上,只有拳头大小。少年先射,三箭连珠,皆中靶心,引来一阵喝彩。
孟之继深吸一口气,凝神瞄准。他在军中练的是强弩,弓箭虽不常用,却也功底扎实。三箭射出,前两箭正中靶心,第三箭却擦着靶边飞过。
“这局,我儿赢了!”木巴高声道。
少年脸上露出笑容,挑衅地看向孟之继。
第三项比驯烈马。寨里的驯马师牵来一匹浑身乌黑的野马,它鬃毛倒竖,双目赤红,不断刨着蹄子,显然是匹未经驯服的烈马。
“谁能让它乖乖听话,谁就赢了!”木巴道。
少年翻身跃上野马,刚坐稳,野马便人立而起,将他甩了下来。少年不服气,爬起来又要上,却被孟之继拦住了。
“让我试试。”孟之继走到野马面前,没有立刻上马,而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野马起初十分抗拒,不断甩头,孟之继却耐心地低声安抚,动作轻柔而坚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野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再躁动。孟之继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野马竟顺从地迈开了步子,绕着空地走了一圈,步伐平稳。
“好!”木巴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大声喝彩,“将军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仁心!这局,将军赢了!”
少年愣在原地,随即走上前,对着孟之继单膝跪地:“我服了!愿随将军效力!”
孟之继扶起他,笑道:“小兄弟与我一般大,却是骑术精湛,叫人佩服,不必多礼。”
木巴走上前,拍着孟之继的肩膀:“孟将军,你赢了!寨中的良马和后生,你尽管挑,随你走!”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蛮人也有个条件。”
“寨主请讲。”孟之继很是认真的闻听起来。
“我们的后生去了中原,若是立了功,你要让他们衣锦还乡;若是战死了,你要把他们的尸骨送回来。”木巴的眼神变得郑重,“这是我们蛮人的规矩。”
孟之继肃然道:“寨主放心。孟某在此立誓,定会待他们如手足,有功必赏,有难必救,绝不负他们!”
木巴满意地点点头,又举起酒罐:“好!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宴席上的气氛更加热烈,蛮族子弟们围着孟之继,唱着蛮地的歌谣,跳着奔放的舞蹈。孟之继也放开了酒量,与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
夜深时,木巴又拉着孟之继去看马。月光下,三百匹良马聚在一起,像一片黑色的潮水。木巴指着其中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这匹‘无影’,是我寨中最好的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就送给将军了!”
孟之继抚摸着踏雪的鬃毛,马通人性般蹭了蹭他的手心。他心中感动,抱拳道:“多谢寨主厚赠。孟某定当带着这些马和勇士,在战场上杀退蒙古鞑子,为中原,也为蛮地百姓守护太平!”
木巴哈哈大笑:“好!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木巴好酒好肉地招待了他们,席间,寨民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唱起了粗犷的歌谣。武三娘看得兴致勃勃,甚至跟着学了几个动作,惹得寨民们阵阵欢呼。
孟之继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心中也轻松了许多。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想要从蛮地换取足够的马匹,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四川尚未收复,通往中原的盐铁运输线随时可能被蒙古人切断,下次再来,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但他并不气馁。只要能为新忠顺军补上骑兵这块短板,再多的困难,他也愿意去克服。
接下来的几日,在木巴的陪同下,仔细挑选好了马匹和勇士,蛮人热情,好酒好肉聊好天,已至夜深。
回到帐中,孟之继毫无睡意。他望着窗外的月光,仿佛已看到这些良马载着忠顺军的骑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场景。有了这些马,有了这些勇猛的蛮族勇士,宋军的骑兵战力定能大增,再面对蒙古铁骑时,也能多几分胜算。
蛮地的夜风吹进帐中,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孟之继心中的热血。他知道,此行的收获远超预期,而这,只是抗蒙大业的开始。
帐外,马群偶尔发出几声嘶鸣,像是在回应着他心中的壮志。月光如水,洒在这片充满生机的蛮地上,也照亮了孟之继前行的路。
离开夜风寨的那天,木巴亲自送他们到寨口,指着前方的山路说:“往前再走三天,是白狼族的地盘,他们的马比我们的更好,只是脾气不好,你们要小心。”
“多谢首领提醒。”孟之继抱拳行礼,“我们还会再见的。”
木巴咧嘴一笑:“我等着你的盐和铁。”
马蹄声再次响起,载着二十匹新换来的矮脚马,朝着更深处的蛮地走去。孟之继勒马回头,望了一眼夜风寨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笑靥如花的武三娘,心中充满了力量。
前路或许坎坷,但只要有目标,有身边人的陪伴,便无所畏惧。他要的,不仅仅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更是能守护这片土地的力量,是能让身边的人安稳生活的未来。
西南的风依旧湿热,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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