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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蹙眉,懊恼地问了句:“你作甚大惊小怪的?”傅娘面如土色道:“陛,陛,陛下,这,这棺椁里…”
一句“这棺椁怎么了?难道,这里面没有皇后吗?”竟连李治自己也听得心下唬得一颤。他不知,自己如何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当他看到傅娘似是白天见了鬼般,睁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惨白着一张老脸朝他颔首时,李治下意识地朝棺椁内看去。
果然,棺椁内除了几块儿防止遗体腐败的冰块和陪葬物外,居然不见武姮的遗体!见此,李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尽管到了看透万事的年纪,然这等诡异奇怪的事情,六十六岁的傅娘,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怎么可能不怕?更可怕的是,皇后薨逝后,穿衣沐浴,入殓一切事宜都是她亲自指挥的。依着大唐丧葬制度,在下葬前宗正寺的官员都要查看遗体是否安好,随葬品是否齐全。
倘若随葬物少了,那最多以盗窃罪判决负责人,鞭笞,进监狱倒是轻的。然,发现遗体都不翼而飞了,那么负责主持入殓之人,就是死罪!是以,明知皇帝也不可能解释清楚如此怪异之事。可傅娘还是将自己活命的希望,寄托给李治,唯有李治能救她了!
“圣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
然,思考片刻后的李治,却说出一句更加诡异,古怪的话:“朕知道她去了哪里!”唬得傅娘脸色更加难看了,看向李治的眼眸中,充满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天啊!
于她的恐惧和惊诧,李治似是浑然不觉般似是自语,又好像是在和傅娘解释武姮的去向道:“她已被娲皇氏引领着去了异界。魂魄与躯体,再度被老祖女娲重新塑造。在异界,她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后,朕亦会去!变得比现在年轻!”
这般奇谈怪论说出口,也只能无限升级傅娘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她惶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陛下…”或许,在她看来,此时的李治之所以说出这般疯话,定是因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心灵上深受刺激,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完全忽略她看向自己惊惶古怪的眼神,李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是不知,她现在被娲皇氏带去了哪里,朕以后要去那里寻她呢?”
“陛下,您在说甚,您不要,不要吓唬婢子啊!”
似是不曾听到旁边傅娘的话,李治凝眸那口空不见了遗体的棺椁,他自言自语道“姮而,等大郎长大行了冠礼,主政了朕就去找你。”
心下寻思,她去了哪里呢?
想着,李治不禁蹙眉,为何曲子都弹到了一半,芈叶蓁却不给朕一个确切的答案?难道,她也不知女娲将姮而送去了哪里?
在曲中,他就只能用心语与芈叶蓁交流。他的想法会即刻传到芈叶蓁的耳畔。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悄然在他耳畔迭起:“陛下,您之所以能在曲中,见到老妪时的阿姮,正如陛下所思。姮而在此之前已然用三滴血,一缕魂进入了华胥曲。”末了,她问道:“陛下可知,她进入曲中还魂二十年前的愿望为何吗?”
李治听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姮而真的魂归二十年前了!他不禁一怔,摇头道:“不知,还请仙童明示!”
芈叶蓁的一句“她希望用短寿向陛下赎罪,改变陛下在史册上遭受的冤屈。”直惊得李治浑身发颤,脑子里似是飞进了无数小虫子般,在他的耳畔嗡嗡作响。姮而爱他,爱得这般深重,爱得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和私欲,成全他的功业,弥补他在史册中应得的名誉!
在异界时,自己对她严酷无情的报复和虐待,将她的好皆视为诡计多端,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还任由其他人羞辱她的往事,一幕幕,一回回在他头脑中回放着,就像一柄利剑般刺进他的心,狠狠钻一钻,疼得他痛不欲生。他不禁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心中自责,李治啊,你好糊涂啊!快两年了,你对她做了甚啊!
就看了几卷后世政客们撰写的,满篇诽谤的“史册”就认定了她是个谋朝篡位,淫荡无耻的女魔头,认为她背叛了你,愚弄了你吗?
几十年了,她是甚样的女人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啊!可为何,还这么轻易地就中了灰蛮的离间计,做出那般绝情的事。
最终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她才是!
眼看着皇帝陛下言行,举止愈发怪诞,傅娘只觉得欲哭无泪!原本还想指望皇帝在刑部要判她死刑时,能够替她做主,说明皇后遗体失踪和她无关呢。现在,连皇帝自己都有些精神恍惚,头脑不清了。
天啊,她该怎么办呢?
就在她绝望之际,李治说话了“皇后还有其他遗物要陪葬吗?”显然,他是看出了傅娘适才的惶恐和失望,故而才问出这么一句。
傅娘怔了一怔,缓过神来道:“唯有一条,陛下赠送给她的石榴红裙,她说要捐给法门寺。其他的,便都已然放进了棺椁里。可是陛下,下葬前宗正寺势必会让人开馆查看的!”
李治霸气的一句“放心,朕不让打开棺椁,看谁敢!”无疑是给傅娘吃了一剂定心丸。傅娘不止是伺候姮而有功。于他而言,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是以,李治势必要在关键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闻言,又见皇帝言行似是恢复了正常,傅娘这才算松了口气。她墩身插手以礼道:“婢子谢陛下!”又听李治道:“待皇后下葬了,你就出宫吧,朕赐给你些许田产和奴婢。几十年了你也该休息了。”
“谢陛下隆恩!妾只想,将所居之处靠近乾陵。这样,就可以永远和殿下作伴了。”李治道了声:“好!”
几年过后,傅娘病逝,她的子侄们并未按照她的意愿,将她陪葬乾陵的陪葬墓群中。他们不敢僭越!知晓他们的姑母,再如何被皇帝看重,恩赐田产奴婢,却也不是身份尊贵之人。
她只是先皇后的女官,属于奴婢。而乾陵是皇帝陛下的万年吉地,陪葬的,也只能是王公大臣和后妃,太子等人。
弘道三年七月,先葬皇后武氏于乾陵地宫。
因傅娘说出,武姮病重时的一番遗愿和心思,好似春风融化冰雪般彻底将李治对武姮残存的怨怼和猜疑,化成了一汪柔情水。
在武姮故去的漫长岁月中,李治便将所有的精力心思,都倾注在了治国和培养皇孙上,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嫔。
转眼,十五年过去了。李治拖着沉重的病体,为皇孙举行了加冠仪式,并将所有朝政军务交给了年满二十岁的皇太孙后溘然长逝。
三十四年的实际执政,又有现下一曲华胥,二十年幻境中的弥补,加起来,恰好与汉武帝刘彻一样,都做了五十四年的皇帝。
如他所愿,大唐在他后二十年的统御下更加强大,富裕,疆土也比先前更大。突厥,吐蕃和新罗,亦彻底臣服在了他的脚下。
“铮——”地一声儿,芈叶蓁的华胥引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李治的魂魄也渐渐回到了棺椁中的躯体里。慢慢地,李治苏醒了过来。
从棺椁中走出的他,迫不及待地,问坐在矮墩上抚琴的芈叶蓁道:“还请公主告诉朕,姮而离世之后,去了何处?朕要怎样能寻到她?”
芈叶蓁摇摇头道:“此为天机,请陛下体谅小仙不能泄露此事!”
不能准确得知武姮去向,李治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他叹息了声儿,话语却说得坚定道:“既然是天机,朕便不为难仙童了。不论老祖将她送去了何处,朕必定是要将她找回来的!”言毕,他转身吩咐跟在身边的内臣道:“阿年,去御马苑取朕的坐骑来!”
皇甫顺应了声诺,又道:“陛下可要带亲身护卫?”
李治轻快道:“只需七八个人跟着就行了!去吧!”
须臾,皇甫顺便牵着一匹前额头顶,生有有白色鬃毛和面毛,四蹄套着金色套环,装着蓝田玉马鞍的黑色汗血马来到李治面前。跟来的,还有寻常跟着李治狩猎,深得他器重的精壮卫士七八个人。
这七八个护卫,清一色的炫黑铠甲,头盔,胯下骑着的也是清一色的枣栗色西域骏马。齐刷刷地向李治道了声“陛下!”
李治颔首道了声“很好。”就在他拉住缰绳,欲要跨上马背时,却被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阻止了。“子善莫急!”李治只得放下手里的缰绳,转脸望去便见一袭玄色曲裾,外罩蛇皮色广袖长衫,头戴青铜通天冠,手按腰间佩剑的嬴政,从宣政殿的方向走来。
两厢见礼之后,李治目光移向他身后,跟来的玄衣寺人手中捧着的线装书,疑惑地看向嬴政问道:“政兄,你这是…”不经意间,他还是看清楚了那线装书上白纸条写着的书名——资治通鉴!
虽说,李治怒不形于色,然心思却瞒不过同是帝王,又是知己深交的嬴政。他转身随意从寺人手里,捧着的线装书中挑了一卷,甫又转向李治道:“我知道,你若看到书名,定如仇人相见。然,既然你要去寻找弟妹,我还是劝你再将这些书读一遍。我相信,你再读它时,会有和头次不一样的感觉,得出不同的结论和判断!”
李治闻言,低头又瞟了一眼手里那卷曾令他厌恶至极,痛恨不已的封面书名,挑起剑眉看着嬴政。听他补充了一句:“不止是你以前看过的,还有一些未曾看过都在里面。希望贤弟耐心看一看。”
“哦?”李治挑眉,一面问,“政兄从中看到不同了吗?”一面翻开手中书卷,机械似的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李治便看出了些以前从未发现的问题,为何一些记载会是前后矛盾,前言不搭后语?
继而,他又翻看了几页…
不禁,深深地,蹙起了额下两道微浓入鬓的剑眉。嬴政问他怎了?
李治道:“这书有问题!仔细看去,根本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人写出来的!若说官府,或个人集体修书会有看法,观点上的差异,然若主编集思广益,反复修改是不至于出现这样明显的纰漏!这书,记载和一些评价,相互矛盾更像是后世添加和篡改过的!”
听罢,嬴政微笑颔首。他的这个异姓兄弟,同行后辈终究是个悟性颇高,反应灵敏且聪慧睿智之人。就这随意看了一眼,便看出了书中误差之所在。那么第一次看,他怎么就未曾发现?这,倒是一件令嬴政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他问:“除此之外呢?”
李治反应极快道:“政兄说的是,有些记载极尽荒谬之处?”
嬴政冷笑道:“岂止是荒谬,简直可以说是不顾常理得编造了!而且类似这种篡改的痕迹,不合常理之处不胜枚举!有些记载,看得真是让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倒将李治的好奇心提了起来。
李治亦笑了起来道:“那我倒要看看,他等都写了多少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一面说,一面令宦官将寺人手里的书卷搬到紫宸殿去。
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芈叶蓁说话了。她先是唤了声:“陛下”
李治转过脸看向她问道:“仙童要说甚?”
芈叶蓁问道:“陛下可知,像您这般雄才伟略,睿智过人又悟性极高的帝王为何会在头次看这些史册时,没有看出其中端倪吗?”
一句“为何”乃是李治和嬴政异口同声问出的。
芈叶蓁道:“那是因为,您心里对姮而的爱太深了。俗话说得好,因爱生恨,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有句话说来,或许不太符合我这个年纪的人,却是说世上有情之人再合适不过的比喻了!”
一句“什么话?”却是李治和嬴政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说不论男女一旦陷入情爱,便甚理性都没有了。尤其是在发现对方背叛自己时,怎样疯狂的举动都是可以做出来的。爱得越深,恨也就越深。天皇陛下头一次看这些书籍才会丧失判断的能力。”
毕竟,自己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这两位自己的长辈面前说道男女情爱的话题,芈叶蓁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难为情的。话说着,小脸儿就不由自主地红了,尴尬地笑着挠着自己的头发。
果然,话落,芈叶蓁便看到姑父手指着她,一脸“你这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的笑嗔表情。而与姑父站在一起的天皇大帝李治,却没因此“笑话”她小小年纪,却满口情爱。李治一脸探寻地看着她,挑眉问道:“朕现在并未对她丧失感情,反而更喜欢她了。照你这么说,倘或朕再看这些书,岂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芈叶蓁也正着小脸儿,摇了摇头说了两个“非也”更引起了李治的好奇。他一脸愿闻其详地看着芈叶蓁问道“如何解释?”
芈叶蓁道:“先前,陛下看了那些书籍,以为姮而娘子背叛了您。两年多对她实行最严酷的惩罚和报复,除了由爱生恨之故外,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中了辽东鬼巫灰满使的妖法!”
“啊——”又是他们异口同声发出的惊讶。而后,他们又将目光移向仙童模样的芈叶蓁,脸上显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芈叶蓁童声稚气地解释道:“这种妖术,就像无形的阵法般,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人判断事物的能力!陛下接触了那些被下了阵法的史册,才会丧失理性判断。使得陛下认定,正是武姮背叛了您,导致后世对您污蔑的根由和祸首从而痛恨她,想尽办法惩罚虐待!”
原来,竟是这样!嬴政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多年的深厚友情,李治的性子,除了刘彻外,没有谁再比他更了解!骄傲而又自负,几十年的专制统御,早已让他习惯了掌控天下所有的人和事。睿智深沉,强横霸道,不容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不容人像长孙无忌那般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挟持天子掌控皇帝意志。
即使未曾转脸去看他,嬴政也能想象得出,李治听到芈叶蓁的那番解释后,即使不便在朋友面前发威,心海也早已翻起了九尺巨浪。
一句“仙童是否可以告诉朕,为何,朕即使将那些施了妖法的史册都毁了,却依旧深受其害,不可自拔?”李治问得风平浪静。然,此时他的心海,却实实在在印证了嬴政的猜测。他已然愤恨到了极致!
芈叶蓁虽说年纪小,却也曾是王室宗亲之女,从小就懂得在王者面前为人处世,说话分寸拿捏得不输给任何成年人。此时,即使未见皇帝陛下发怒,芈叶蓁也还是斟酌了语句,换了个说法解释道:“那些史册,陛下接触不止一次。妖法已然深入意识!陛下即使毁了那书,也无法使得灰蛮的妖法失去效用!灰蛮,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只有如此,武姮才会有被陛下虐待致死的一天!原本,灰仙在辽东五大仙家中,是不擅长迷惑人心的。然灰蛮却因秉性好色,常与黄三太爷的孙女黄桃桃偷情苟且。故而,小仙想这些迷惑人心智的法术,很有可能,就是他跟黄桃桃学来的!”
“哦是这样啊!”一句,李治说得依旧是云淡风轻。然心里却恨恨地骂了句,这狡诈阴毒的畜生,真是为了女色无所不用其极!
一旁的嬴政不解地问了句“这黄仙是个啥东西?”
芈叶蓁捂着嘴笑道“黄鼠狼啊!”
嬴政更不解了:“啊,不会吧!不是说,黄鼠狼和老鼠是天敌吗?怎么,灰蛮还敢和能要了自己性命的黄鼠狼好上了?”
芈叶蓁笑道:“是以,他等厮混在一起,就触犯了彼此的家规!更让两家族长无法忍受的是,黄桃桃学会了灰仙家能掐会算的本事,而灰蛮学会了黄仙布阵,施展迷惑人心术和控制人心智的法术!”
李治接过话问道:“这,也就是灰蛮被灰仙家法处死的原因吧!”
芈叶蓁颔首,望着李治的一双闪烁灵动的眸子中,熠熠生出佩服敬佩的光芒。她心下感叹,真不愧是一代雄主!
李治又问道:“现在灰蛮又怎样了呢?朕又是何以恢复心智的?”
芈叶蓁歪着脑袋,笑得两眼弯弯,童声清脆话语中满是骄傲和自豪:“灰蛮啊,他早在陛下进入华胥前,就被狸猫仙尊给收拾了!”
话音落,便听得“喵——”地声猫叫,十分高调地传入众人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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