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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里的夜比荒原冷得多。腐叶在脚下发出“咯吱”的闷响,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里又腥又涩。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切碎,漏下来的光斑在地上晃悠,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吼——!”
身后传来蚀变体的嘶吼,离得比刚才更近了,像是贴着树林边缘追过来。那声音不像之前遇到的普通蚀变体,更沉,更粗,带着种碾压骨头的钝响。
“是‘骨甲’。”陈默突然停住,拽住跑得踉跄的陶醉,“它们皮硬得像铁甲,子弹打不穿,得打眼睛。”
小李扶着棵歪脖子树喘气,受伤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妈的,这鬼东西怎么追这么紧?”
“它们闻着血腥味来的。”陈默看了眼小李渗血的绷带,又扫过陶醉裤脚——刚才过河时被碎石划破的口子,正滴着血,“得找地方躲。”
丫丫突然往陶醉怀里缩了缩,指着左前方的陡坡:“那里……有光。”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陡坡下的树丛里,果然有一点微弱的橘黄色光亮,像支快燃尽的蜡烛,在风里忽明忽暗。
“可能是其他幸存者。”陶醉的声音压得极低,“也可能是陷阱。”
“总比被骨甲撕碎强。”陈默拍了拍她的肩,“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
他猫着腰钻进树丛,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蚀变体的嘶吼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它们爪子扒拉树皮的“刺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铁板。
小李把猎枪架在树杈上,枪口对着声音来的方向,手心里全是汗:“他妈的,怎么还不回来……”
“嘘。”陶醉按住他的胳膊,“听。”
陡坡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陈默回来了。他冲他们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压低声音:“是个山洞,里面有两个人,看起来不像黑骨营的。”
四人顺着陡坡往下滑,腐叶和碎石簌簌滚落。洞口被藤蔓遮着,掀开藤蔓钻进去,一股淡淡的松脂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霉味好闻多了。
山洞不大,石壁上插着支松明,火光跳动着,照亮了角落里的两个人。一个白发老头正用布擦着把猎弓,旁边缩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怀里抱着只瘦得皮包骨的黑猫,看到他们进来,少年吓得往老头身后躲了躲。
“别紧张。”老头抬眼,浑浊的眼睛在松明下闪着光,“都是逃难的,对吧?”
陈默点点头,没放松警惕:“您在这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老头放下猎弓,指了指洞壁上的划痕,“从磐石堡逃出来的,黑骨营要抓我去‘炼药’,说我这把老骨头能治蚀变体的毒,纯属放屁。”
少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他们还抓孩子……说孩子的血干净,能当‘祭品’。”
丫丫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搂紧了陶醉的脖子。
“骨甲快追来了。”陈默打断他们,“这山洞能挡住吗?”
老头往洞深处指了指:“里面有个岔路,窄得很,骨甲进不来。不过得快,那东西鼻子灵得很。”
话音刚落,洞外传来“砰”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洞口的岩石上,松明的火光猛地晃了晃。
“来了!”小李把猎枪上了膛,“快进岔路!”
老头率先钻进岔路,少年抱着猫跟在后面。陈默让陶醉和丫丫先走,自己殿后。岔路果然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石壁上的碎石刮得人胳膊生疼。
刚钻进岔路没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骨甲的嘶吼,还有爪子抓挠岩石的巨响,震得洞顶簌簌往下掉灰。
“别出声。”陈默捂住丫丫的嘴,贴着石壁站定。
骨甲在洞口徘徊了很久,沉重的脚步声绕着山洞转了一圈又一圈,偶尔发出几声暴躁的嘶吼。大概是没闻到活人的气息,脚步声渐渐远了。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几人才松了口气。老头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了岔路尽头的小空间——大概只有两张桌子大,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堆着几个野果和半袋米。
“暂时安全了。”老头把火折子递给少年,“这骨甲是黑骨营养的,比野蚀变体聪明,盯上了就不容易放。”
“养蚀变体?”陶醉皱起眉,“他们想干什么?”
“守城。”老头往嘴里塞了颗野果,嚼得咯吱响,“黑骨营的头头叫‘疤脸’,听说以前是个军医,疯得很,说蚀变体是‘净化世界的使者’,养了一大群,白天关着,晚上放出来守城墙,谁敢跑就放它们追。”
小李听得直咋舌:“疯子才信这个。”
“信不信的,人家手里有枪有蚀变体,就是老大。”老头吐掉果核,“你们从哪来?看着不像附近的。”
“从城区逃出来的。”陈默简单说了句,没提工厂和地铁的事,“本来想去磐石堡找水,没想到是个火坑。”
“找水?”老头笑了,“往南走三天,有个‘月牙泉’,水干净得很,就是旁边住着群‘水鬼’,不好惹。”
“水鬼?”
“以前是渔民,蚀变后没完全变异,半人半鱼的样子,守着泉眼不让人靠近。”老头指了指少年怀里的猫,“小黑就是从月牙泉那边捡的,差点被水鬼抓去喂鱼。”
黑猫像是听懂了,往少年怀里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丫丫盯着黑猫看了会儿,小声问:“它饿吗?”
少年愣了愣,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饼,掰了一小块递给猫。黑猫闻了闻,小口啃了起来。
“它叫小黑。”少年看着丫丫,眼神柔和了些,“你叫什么?”
“丫丫。”
“我叫阿木。”
两个孩子没再说话,一个看着猫吃东西,一个数着地上的干草,倒比大人们先缓和了气氛。
陈默和老头凑到一起,借着微弱的火光商量接下来的路。老头说月牙泉虽然有水鬼,但总比回磐石堡或者被骨甲追着强,而且他知道条近路,能绕开水鬼的老巢。
“我这把老骨头也走不动远路了。”老头叹了口气,“你们要是去月牙泉,就带着阿木吧,那孩子机灵,认识野菜,还会看天气。”
阿木猛地抬头:“爷爷,我不跟你分开。”
“傻孩子。”老头摸了摸他的头,“我在这山洞待惯了,黑骨营和蚀变体都懒得找我,安全得很。你们年轻,得去找活路。”
第二天清晨,骨甲的嘶吼没再出现。几人钻出岔路,发现洞口的岩石被抓得坑坑洼洼,地上还有几摊黑色的黏液——是蚀变体的血。
“看来它昨晚没走,守了半宿。”陈默捡起块黏液蹭过的石头,硬得像水泥,“得尽快离开这片林子。”
老头把半袋米和猎弓塞给阿木:“弓你带着,能打些小猎物。记住,见了水鬼别跑直线,它们在陆地上慢。”
阿木抱着弓,眼圈红红的,没说话。
告别老头,四人往南走。阿木果然机灵,总能在草丛里找到可食用的野菜,还认得几种能解渴的野果,解了燃眉之急。小李的伤口被阿木找的草药敷过,虽然还疼,但没再发黑。
丫丫和阿木很快熟了起来,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丫丫说她以前住的地方有秋千,阿木说月牙泉的水倒映着月亮像块银镜子。
“真的有糖吗?”阿木问。
丫丫肯定地点头:“姐姐说有的,软乎乎的,甜甜的。”
陶醉走在后面,听着孩子们的对话,嘴角在面罩下微微动了动。陈默回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是块用锡纸包着的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的,锡纸都磨破了边。
“昨天搜黑骨营尸体时找到的。”他低声道,“给丫丫。”
陶醉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傍晚时分,他们走出了密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河滩。河滩尽头有个月牙形的水洼,波光粼粼,果然像块银镜子——是月牙泉。
但泉边并不平静。几个半人半鱼的怪物正趴在岸边晒太阳,皮肤湿漉漉的,泛着青灰色,手指间有蹼,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
“水鬼。”阿木压低声音,拉着丫丫往后退,“别出声。”
水鬼似乎没发现他们,依旧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泉眼边的石头上,还晾着些不知名的骨头,白森森的。
“怎么过去?”小李端着猎枪,手心冒汗。
陈默指着水鬼身后的芦苇丛:“绕过去,趁它们没醒。”
四人猫着腰钻进芦苇丛,脚下的淤泥陷得人拔不出腿。离泉眼越来越近,能闻到泉水的清甜味,混着水鬼身上的腥气。
就在这时,丫丫突然“啊”了一声——她的脚被芦苇根绊了一下,手里的野果掉在地上,滚进了水里。
水鬼们猛地抬起头,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芦苇丛,发出“嘶嘶”的声音。
“跑!”陈默低喝一声,拽起丫丫就往泉眼冲。
水鬼们嘶吼着追过来,在陆地上果然跑得慢,四肢着地,像笨拙的青蛙,但速度也不慢。
小李举枪打中一个水鬼的腿,那怪物惨叫一声,摔倒在淤泥里,溅起大片黑泥。
阿木拉着陶醉往泉眼边的石壁跑:“这边有个洞!爷爷说过!”
石壁上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洞,刚好能容下一人。陈默先把丫丫塞进去,然后是阿木,接着推陶醉进去,自己正要钻,一个水鬼已经扑到他身后,尖利的爪子抓向他的后背。
“小心!”陶醉从洞里探出头,手里的匕首飞出去,扎在水鬼的眼睛上。
水鬼惨叫着后退,陈默趁机钻进洞。小李最后一个进来,反手用石头堵住洞口,只留了道缝透气。
洞里面很干燥,竟然铺着些干草,像是有人住过。泉眼的水流从洞壁的缝隙渗进来,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清水。
丫丫扑到水滩边,掬起水就喝,被陶醉拦住:“先别急,看看干不干净。”
阿木蹲下身,捧起水闻了闻:“干净的,有甜味。”
四人喝饱了水,又用空水壶装满,才瘫坐在干草上喘气。洞外传来水鬼的嘶吼和抓挠石头的声音,但洞口被堵得严实,它们进不来。
“总算有水了。”小李灌了口泉水,满足地叹了口气,“就是这水鬼太吓人了。”
丫丫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糖,剥开锡纸递到阿木面前:“给你,甜的。”
阿木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亮了:“真的是甜的!”
两个孩子分着吃完了糖,嘴角都沾着糖渣,相视而笑。
陈默靠在洞壁上,看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陶醉往他身边挪了挪,把水壶递过去:“喝点水。”
他接过水壶,手指碰到她的指尖,这次没躲开。
洞外的嘶吼渐渐平息,大概水鬼们放弃了。月光从石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接下来去哪?”陶醉问。
陈默看向洞外的河滩,远处的荒原在夜色里像条黑色的巨蟒。“听说往北走,有个‘方舟基地’,是军方建的,还在运转。”
“军方?”阿木抬起头,“爷爷说军方早就没了。”
“说不定还有。”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笃定,“总得有个地方,能让人好好活下去。”
丫丫趴在洞口,看着外面的月亮倒映在泉眼里,小声说:“方舟基地……会有糖吗?”
“会有的。”陶醉摸了摸她的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肯定有。”
夜风吹过河滩,带着泉水的清甜味。洞里很安静,只有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陈默把工兵铲放在身边,闭上眼睛,却没睡着。他能听到陶醉的呼吸,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这短暂的安宁,竟比磐石堡的高墙更让人觉得踏实。
明天,他们还要继续赶路。但至少此刻,有水,有同伴,有月光,还有一丝渺茫却固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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