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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星子被厚重的云层压得喘不过气,连路灯都泄了气,光线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像一摊摊凝固的泪痕。陈帅把车停在路边,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烟蒂,烫得他猛地缩回手,这才低头去看手机。
屏幕上躺着两条新消息,杨屹泽的,字里行间都透着那股混不吝的痞气,像淬了冰的针:
“哟,这妞够正啊,你看上的?”
“我回国了。”
陈帅盯着那行字,火气“噌”地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照片里林依那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那双眼圈青黑、嘴唇干裂的憔悴,到这混蛋眼里居然成了“够正”?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屏幕里,直接点开语音,声音里的戾气像要掀翻车顶:“你他妈是瞎了还是眼瘸了?现在就去挂眼科,晚了连你祖宗都认不出!”
语音发出去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被一串刺目的红占满,微博热搜像疯长的毒藤,密密麻麻缠上来:
#外国投资大亨高调回国#
#杨氏集团私生子杨屹泽实锤#
#杨屹泽携曲婉婷返国#
#杨屹泽林依离婚协议曝光#
最顶上的词条标着“爆”,点进去全是机场的高清图。杨屹泽穿着黑色高领衫,外面套着件焦糖色风衣,头发剪短了,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正低头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而他身侧,曲婉婷穿着香槟色长裙,笑意盈盈地仰着脸,肩膀几乎要贴到他胳膊上,像攀附在他身上的菟丝花。
评论区早成了污言秽语的泥潭:
“林依那种捞女早该滚了!曲婉婷才配站在杨总身边,门当户对!”
“磕了三年的CP终于要成了?林依就是个垫脚石!”
“杨总这张脸,内娱都得跪!私生子怎么了?有本事就行,总比林依这种白眼狼强!”
“林依是谁?查了下就是个普通家庭的,怕不是骗婚骗钱吧?赶紧离!”
陈帅越翻越觉得胸口堵得慌,像被灌满了铅,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他退出微博,刚想再骂杨屹泽两句,对方的消息又来了:“今晚‘鎏金时代’,老地方,过来喝酒。”
“鎏金时代”那地方,灯红酒绿裹着虚情假意,爵士乐都透着一股子奢靡的腐朽。陈帅本就不喜欢,可这次,他盯着消息看了三秒,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个“滚”,终究还是删了,熄了烟发动车子。有些话,必须当面砸到那混蛋脸上。
夜的“鎏金时代”被霓虹泡得发腻,爵士乐懒懒散散地爬,像拖着长舌头的蛇。陈帅推开包厢门时,杨屹泽正歪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一半,火星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阴翳。他身旁的曲婉婷穿着丝绒短裙,半边身子几乎挂在他手臂上,笑眼弯弯地说着什么,余光瞥见陈帅,嘴角的弧度越发得意。
陈帅喉头哽了哽,那些话——林依在缴费窗口攥着银行卡发抖的手,ICU外蜷在长椅上啃干面包的样子,还有那张瘦得能数清骨头的侧脸——全被这刺眼的画面堵在了喉咙里,闷得发疼。
“哟,来了。”杨屹泽抬眼,扯掉嘴角的烟,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眼底带着点刚回国的风尘,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好久不见,想兄弟我没?”
陈帅没接话,走过去抬手撞了下他的肩膀,力道重得像要把他撞醒。杨屹泽闷笑一声,拍开他的手:“坐。”
陈帅在对面沙发坐下,侍者递来酒杯,他仰头灌了大半杯威士忌,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却压不住心里的冰。包厢里的喧闹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他看着杨屹泽和曲婉婷偶尔交耳,看着周围人点头哈腰的奉承,只觉得窒息,像被扔进了密不透风的铁盒子。
突然有人拿着手机惊呼:“快看热搜!炸了!”
话音刚落,好几部手机同时亮起,光怪陆离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像一出荒诞的戏。陈帅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
#林依出轨实锤#的词条后面跟着鲜红的“爆”,配图是张咖啡厅的偷拍照:林依坐在桌前看合同,对面的杨烁俯身指着文件,侧脸对着镜头。照片角度刁钻得恶毒,杨烁的手离文件极近,林依低头时的侧脸被拍得柔和,乍一看倒真像含情脉脉的对视。词条下面紧跟着#林依婚内不忠##杨屹泽快离婚##心疼曲婉婷#,营销号的文案淬着毒:“寒门女嫁入豪门不知惜福,转头与设计师暧昧不清,曲婉婷多年守护终见曙光?”
评论区已经成了化粪池,污言秽语像洪水般涌进林依的微博:
“这种女人也配当杨太太?赶紧滚出豪门圈,别脏了地!”
“之前就觉得她心机重,果然是为了钱嫁过来的,现在找到下家就急着出轨?”
“杨烁是瞎了吗?看上这种二手货?比杨总差远了也看得上,是有多缺男人?”
“心疼杨总被戴绿帽!赶紧离!让这贱女人净身出户!”
“曲婉婷冲!我们都给你撑腰!”
陈帅的手猛地攥紧,酒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渍,差点脱手摔在地上。他喉头滚得厉害,刚要开口——“你他妈看清楚!那是杨烁!林依爷爷在ICU躺着,她欠着一屁股债,这阵子到处求活,前两天刚跟杨烁的工作室谈了传统节目的设计项目,圈内谁不知道?还上了个边角热搜!”
话都到了嘴边,却被杨屹泽骤然冷下来的眼神钉死在喉咙里。那眼神太吓人了,像淬了冰的钢针,带着一股“谁替她说话就是与我为敌”的偏执,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红着眼要撕碎所有辩解。陈帅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换成一声重重的闷哼,仰头将剩下的威士忌灌进喉咙,酒液呛得他眼眶发烫。
杨屹泽的手机屏幕光惨白地映在他脸上,把那点漫不经心烧得干干净净。他的手指死死扣着手机边缘,指节泛白得像要碎掉,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钢丝。方才的慵懒荡然无存,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随即翻涌的惊涛骇浪全被浓重的冷意冻住,结了层厚厚的冰,冰底下是快要破土而出的暴戾。
他盯着照片里林依低头的侧脸,眼神一点点沉下去,瞳孔缩成了针尖。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侵犯领地的疯狂——就像他小时候拼了命护住的那块破篮球场,被人硬生生踩进肮脏的脚印,那种想把对方撕碎、嚼烂的偏执。他太在意林依了,在意到把她当成自己胸腔里的骨头,容不得半点可能“被夺走”的迹象,哪怕只是一张照片。
“屹泽……”陈帅想开口解释,想说这是叶弦月的阴招,想说林依这阵子有多难,难到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
可杨屹泽已经放下了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一丝隐忍到极致的紧绷,像拉满的弓,随时会崩断。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包厢里噤声的众人,那眼神冷得像从地狱里捞出来的,扫过谁,谁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连呼吸都放轻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某点,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着血腥味的低吼。
旁边的曲婉婷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意,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蛇。她伸手想去碰杨屹泽的手臂,柔声安慰:“屹泽,你别生气,说不定是误会……”
杨屹泽没动,也没看她,只是突然站起身。动作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乌云压顶,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连爵士乐都像是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
“你们玩。”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棱,每个字都带着棱角,能割伤人,没看任何人,径直往门口走。
曲婉婷的笑容僵在脸上,想去追,又被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钉在原地,脸色白了白。
陈帅看着杨屹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他知道,这混蛋又钻进死胡同了,被那该死的占有欲和没说出口的恐惧缠得死死的。而那个此刻在病房里守着爷爷、对外面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的林依,怕是要被这场误会拖进更深的地狱里了。
他抓起外套追了出去,身后的喧嚣和霓虹,都成了模糊的、罪恶的背景。
林依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那铃声尖锐得像手术刀,划破了病房里短暂的安宁。
趴在爷爷床边的姿势压得手臂发麻,指尖都是僵的。她迷迷糊糊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喂”,听筒里就砸过来一句冰碴子似的话,冷得能冻碎骨头:“回家。谈离婚。”
杨屹泽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凌冽的寒气,甚至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无关紧要的事。林依瞬间清醒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一缩,连呼吸都滞了半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愣在原地,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带着肩膀都在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纸一样的苍白,连嘴唇都抿成了毫无血色的一条线,微微颤抖着,像风中快要折断的芦苇。
他生气了,气到了极致——这种语气,是她认识杨屹泽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过的。可为什么?是因为她这几天没回他消息?还是因为爷爷的病让他觉得麻烦了?还是……她不敢想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谈离婚”像重锤一样,反复砸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这几天守在ICU外的疲惫、筹钱时被人冷眼相待的窘迫、看着爷爷浑身插满管子的心疼、夜深人静时躲在楼梯间偷偷掉的眼泪……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决堤,眼眶瞬间就热了,烫得她睁不开眼。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努力撑着这个快要散架的家,努力救爷爷,努力不去想他和曲婉婷的消息,努力在每个想崩溃的瞬间告诉自己“再撑一下”,可到头来,他还是要不要她了。
“我……”她想问问怎么了,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带着哭腔的气音泄出来,细得像蛛丝,一吹就断。
“一个小时。”杨屹泽没给她追问的机会,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像在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甚至懒得掩饰不耐烦,“到不了,后果自负。”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尖锐地刺着耳膜,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林依握着手机僵了几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震,像是被寒风扫过,从骨头缝里透着冷。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又很快被她胡乱抹掉,留下几道狼狈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红得像兔子,咬着牙跟守在旁边的护工反复交代“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拜托了”,抓起包就往病房外跑。
她甚至没时间去看手机里那些疯狂跳动的消息提示,满脑子都是“一个小时”。别墅在郊区,离医院少说有四十分钟车程,这个点正是傍晚,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郊区的出租车本就少,这会儿更是一辆都看不到,只有冷风卷着落叶在马路上打旋。她跑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处,一眼看到那辆落了层灰的共享单车,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
扫码,开锁,跨上去时因为腿软差点踉跄,差点摔倒。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刮在脸上,吹得眼泪更凶了,视线都模糊了。她拼命蹬着脚踏板,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马路上显得格外仓促,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无依无靠。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急促得像她的心跳,“咔哒咔哒”,敲打着绝望。她知道一个小时太紧张了,可杨屹泽的话像悬在头顶的剑,容不得她有半点迟疑。
她不知道,那些在她睡着时席卷网络的污言秽语,早已为这场“离婚谈判”铺好了最锋利的刀,只等着她一步步走近,然后狠狠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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