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第五章医院缴费窗口前,林依的声音带着恳求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的陈帅耳中:“医生,那5万……真的再宽限两天行吗?我爷爷在ICU等着,我一定能筹到的……”
她正攥着银行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陈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5万,我来付。”
林依猛地回头,撞进他复杂的目光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帅已经拿出自己的卡,在缴费机上刷了下去。票据打印出来的瞬间,她喉咙发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先一步打断:“先办手续吧,爷爷治病要紧。”
她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其实她不是没想过问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医院这么大,偏偏在这个窗口遇上,太巧了。可转念又觉得多余,圈子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早已摆在明面上,连带着杨屹泽的朋友,她也默认不会有多热络。陈帅此刻出手帮忙,或许只是一时的恻隐,她没必要追问太多,徒增尴尬。
“谢谢你,陈帅。”林依接过票据,声音很轻,“这钱我一定会还你,能……加个联系方式吗?等我凑齐了就转给你。”
陈帅点头,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扫码通过的瞬间,他看着她手机屏幕上那个简单的头像——一片空白,像极了她这三年的状态。
“不用急。”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问问她这三年到底怎么过的,比如告诉她杨屹泽那混蛋根本没忘她,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爷爷那边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林依攥紧手机,指尖冰凉:“嗯,谢谢你。我先过去了。”
她转身走向ICU方向,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走廊里的穿堂风吹散。陈帅望着那抹背影,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刚加上的联系人备注是“林依”,简单两个字,却让他心里翻涌得厉害。
那过于消瘦的轮廓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他只当她是被这三年的糟心事磨成了这样——网上那些关于“杨屹泽与曲婉婷共游”的照片、圈子里人对她若有似无的轻慢、还有如今爷爷重病的打击,桩桩件件都够一个人熬瘦了。
他甚至猜,多半是杨屹泽那混蛋惹的祸。爱而不得的苦,被晾在原地的难堪,换谁都得熬出一身病来。他见过太多爱而不得的姑娘,憔悴、枯槁,像被抽走了魂,林依大概也是这样吧。
陈帅揉了揉眉心,没往更深的地方想。他只觉得心口发闷,既气杨屹泽的逃避,又隐隐替林依不值——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这些破事磋磨成了这副模样。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杨屹泽”三个字依旧刺眼,这一次,他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更久。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沉凝的脸上。他抬眼望向林依的背影,她正拐过走廊的转角,那截露在白衬衫外的脖颈细得像一折就断。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半秒,他举起手机,镜头稳稳对准那个方向,“咔”一声按下快门。照片里光线偏暗,林依的背影缩在角落,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却莫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伶。
他点开和杨屹泽的对话框,直接把照片发了过去,什么字都没打。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陈帅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又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不想说什么“你老婆快熬不住了”,也懒得骂“你赶紧滚回来”——有些画面,比任何话都更能砸醒人。
走廊里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吹过,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电梯口走。
陈帅揣好手机往电梯口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他今天来医院,本是受家里老人嘱托,来看看杨屹泽的姥爷陆老先生。
陆老爷子前阵子突发高血压住了院,虽说不算危重,但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身边离不得人。杨屹泽在国外回不来,陆家那边亲戚又大多在外地,陈帅便成了常来走动的人,送点家里炖的汤,或者陪老爷子说说话。
电梯门打开,他按了楼层键,脑子里还晃着刚拍下的那张背影照。陆老爷子可不是普通的军区老干部。年轻时在战场上拿过命拼,转业后又在地方上闯下一片天,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薄面,说是顶级权贵里的隐形大佬也不为过。他手里攥着的人脉和资源,连杨屹泽那位商场上颇有名望的父亲都得敬让三分。
在杨屹泽心里,父亲的严厉顶多是让他觉得束缚,可陆老爷子要是真动了气,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能让他打心底里发怵。老爷子这辈子最讲究“门当户对”,认定了外孙得配个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的权贵千金,就像曲婉婷那样——家世显赫,父亲是商界巨擘,能让杨屹泽的路走得更顺。
当年杨屹泽铁了心要娶林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陆老爷子。“一个连自己生活都未必能保障的普通丫头,凭什么进我们陆家的门?”老爷子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来,眼神冷得像冰,“你娶她,就是把杨家和陆家的脸往地上踩!”
杨屹泽犟着不肯听,脖子梗得像头倔驴,任凭老爷子把茶杯墩得震天响,只梗着嗓子重复:“我非她不娶。”
闹到最后,陆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放出狠话:“你要是敢娶,我就敢让你这辈子找不到她的踪迹!从此也别认我这个姥爷!”
那话里的狠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连旁边劝架的张老太太都白了脸。可杨屹泽像是铁了心,硬是咬着牙把婚事办了。
婚后爷孙俩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老爷子逢人便说“没这个外孙”,家里的聚会更是绝不允许杨屹泽和林依一起露面。最终是以杨屹泽点头答应出国发展为条件才稍稍松动——老爷子的原话是“啥时候能把杨氏的股份攥在自己手里,啥时候再跟我谈别的”。
说白了,是想让他在异国他乡磨掉那点“不切实际”的情爱,也想让他明白,没有陆家的支撑,没有门当户对的助力,他想在商场站稳脚跟有多难。杨屹泽揣着这口气远走海外,爷孙俩的关系才算暂时缓和,却像根绷紧的弦,谁都知道那底下藏着没消的火气。
陈帅走到病房门口,抬手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屹泽那小子,在国外跟曲家丫头走得近,我看是想通了……”
他手顿在半空,心里沉了沉。看来,老爷子到现在还没放下让杨屹泽和曲婉婷凑一对的念头。那他刚刚拍下的照片,还有林依此刻的处境,怕是更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了。
“你个老东西,越老越糊涂!”病房里突然传来张老太太拔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什么想通了?依依才是屹泽明媒正娶的媳妇,那个曲婉婷算什么东西?插足别人婚姻的货色,也配你挂在嘴边?”
陈帅刚要敲门的手又缩了回来,就听张老太太继续骂:“要不是她在国外死缠烂打,屹泽能跟林依闹成这样?林依那孩子多好,现在都不乐意来看我,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人逼的!我现在只能守着你这个糟老头子在医院里发呆,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陈帅心里叹了口气,张老太太对林依的偏爱,他是知道的。
那还是杨屹泽读初中的时候,陆老爷子没退休,杨屹泽父母又忙,照顾他的担子全落在张老太太身上。有次开家长会,老太太刚从菜园子里回来,手上还沾着泥土,裤脚沾了点草屑,站在教室门口有些局促。教室里闹哄哄的,林依正坐在第一排跟同桌说笑,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动静,也看到周围几个同学和家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有人甚至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像是怕被那身“土气”沾到。
老太太局促地搓了搓手,眼神在教室里扫来扫去,带着点无措。林依没多想,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她没有躲开老太太带着泥土的手,反而主动牵住,轻声问:“奶奶,您是来开家长会的吗?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呀?”
老太太当时还不好意思地在衣角上蹭了蹭手,说找杨屹泽。林依就笑着把她领到杨屹泽的座位旁,还细心地帮她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奶奶您坐,杨屹泽在最后一排睡觉呢,我去叫他。”
就是那个画面,让张老太太记了好多年。她总跟人说:“那孩子眼睛亮,心更干净,一点不嫌弃我这乡下老太太,比城里那些娇滴滴的丫头好多了。”
后来知道杨屹泽和林依在大学偷偷好上,是在一个初秋的周末。杨屹泽破天荒地没往外跑,窝在老宅的沙发上翻手机,嘴角噙着点她从没见过的傻气。老太太端着洗好的葡萄走过去,一眼瞥见他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我占好座了”,微信的名字是“依依宝贝”。
那瞬间,老太太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她没戳破,只在杨屹泽出门时,往他包里塞了袋刚烤的核桃酥,临了补了句:“给林依那丫头带点,她说爱吃。”
自那以后,张老太太对林依的照顾便更细了几分。知道林依宿舍离教学楼远,冬天总起不来吃早饭,她每周三都起大早,炖上一锅浓稠的小米粥,装在保温桶里让陈帅捎去学校,特意叮嘱:“让她趁热喝,胃里暖乎。”听说林依为了攒学费在外面做家教,天黑了才回宿舍,她又拎着一篮子鸡蛋找到杨屹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你个混小子,让姑娘家大晚上跑那么远,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不会去接接?”
有次林依来老宅送笔记,正撞见杨屹泽对着电脑发脾气,嘴里骂骂咧咧的,连带着给她递水时都带着股子火气。等杨屹泽摔门进了房间,张老太太赶紧拉过林依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块红糖糕,低声道:“丫头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驴脾气,从小被惯坏了,说话跟带刺似的,其实没坏心。”她拍了拍林依的手背,眼里的疼惜藏不住,“他要是再跟你耍横,你就告诉奶奶,我撕烂他的嘴。”
那天林依走的时候,老太太硬是把一罐亲手腌的酸豆角塞进她包里,“配粥吃,开胃。”看着林依红着脸道谢的样子,她心里像揣了块暖玉——这姑娘性子纯,跟屹泽那混不吝的性子正好互补,就是太容易受委屈。她总得替这孩子多护着点,不然被自家那浑小子磋磨坏了可怎么好。
此刻病房里,张老太太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委屈:“你是没见过林依那孩子多好,懂事、心善,屹泽娶了她是福气。你倒好,整天想着那些门当户对,现在好了,把孩子逼得……”
后面的话被陆老爷子闷闷的咳嗽声打断,陈帅这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张奶奶,陆爷爷,我来看看您二老。”
张老太太看到他,脸色缓和了些,只是眼眶还红着,念叨着:“帅帅来了,快坐。正好,你跟屹泽打电话的时候,替我好好说说他,让他赶紧跟那个曲婉婷断干净,回来好好对林依……”
陆老爷子被张老太太堵得没话说,知道跟这老太婆吵不出结果,只会被她指着鼻子骂得更凶,况且真吵急了,她保不齐又要回乡下住,到时候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索性闭了嘴,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沉默片刻,他转向陈帅,岔开了话题:“你们家那医药公司,最近在南方的扩张怎么样?我听老战友说,那边政策收紧了些。”
陈帅顺着话头接了下去,跟老爷子聊起行业动态,从集采政策说到新药研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聊得热络。后来老爷子来了兴致,拉着他在病房里摆开棋盘杀了两局,陈帅有意让着,却还是被老爷子骂了句“臭棋篓子”。
眼看日头偏西,陈帅找了个“家里老人等着回话”的由头告辞。走出病房时,走廊里空荡荡的,他脑子里又闪过林依那个消瘦的背影,脚步顿了顿——要不要去ICU外看看?
可转念一想,又摇了头。那姑娘连5万块都要反复恳求、执意要还,显然是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定是不想让旁人窥见自己的窘迫。他若是贸然过去,反倒让她难堪。
放弃了这个念头,陈帅径直往医院外走。刚出大门,一阵风扫过,他隐约觉得背后像是有人拍了下,回头时只看到几个匆匆走过的行人,远处树影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晃了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错觉吧。”他皱了皱眉,没再多想,裹紧外套融进了傍晚的车流里。
彩蛋
陈帅和杨屹泽的交情,是从军区大院的泥地里滚出来的。穿开裆裤时一起爬过老槐树,上学路上分享过同一块辣条,连挨陆老爷子的揍都常常是并排跪着——杨屹泽是主犯,他多半是那个“明知故犯”的从犯。
大院里的孩子都知道,杨屹泽是天生的“孩子王”。眉眼间带着股桀骜的野气,打架时永远冲在最前面,拳头硬,脾气更硬,谁要是敢惹他在意的人,他能追着对方绕着大院跑三圈。而陈帅呢,看着是个嗓门洪亮、说话带股糙劲儿的爷们,真动起手来却总被杨屹泽护在身后。有次杨屹泽为了抢回被高年级抢走的篮球,一个人撂倒三个,陈帅举着块砖头在旁边喊得比谁都凶,结果砖头还没扔出去,架已经打完了。杨屹泽拍着他的肩笑他“纸老虎”,他梗着脖子回“我这是战略威慑”,两人笑着闹着滚成一团,泥点子溅了满身。
陈帅太懂杨屹泽这副“混不吝”的皮囊下藏着什么。初中时杨屹泽已经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身边总跟着一群起哄的兄弟,却唯独对林依避如蛇蝎。明明路过她在的地方时会故意放慢脚步,却在她抬头看过来时立刻转头骂骂咧咧;明明知道有人想找林依麻烦,会悄悄让陈帅去“摆平”,自己却装作毫不在意。陈帅看得火大,有次堵住他问:“你装什么孙子?喜欢就追啊!”
杨屹泽蹲在操场边,手指捻着根草茎,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我这样的人,身边一堆烂事,家里那些关系缠得人喘不过气,她跟着我,能有什么好?”他抬头时,眼里的戾气散了些,只剩点少年人的无措,“我姥爷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跟她走得近,指不定怎么磋磨她。”
陈帅当时就踹了他一脚:“你他妈这叫保护?你这叫怂!”可骂归骂,他心里清楚,杨屹泽那点别扭的心思里,藏着多少怕连累对方的胆怯。
后来杨屹泽突然提出要出国读高中,家里人都以为他是闯祸想逃,只有陈帅知道为什么。那晚杨屹泽喝了点酒,红着眼圈跟他说:“林依想考A大,我去国外读预科,正好能跟她考同一所大学。到时候我学出点样子,家里那些破事也能扛住了,再……再跟她好好说。”
原来那三年的异国他乡,不是逃避,是少年人藏在心底的、笨拙的规划。
再后来,杨屹泽果然和林依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陈帅看着他偷偷摸摸送早餐、在图书馆占座的样子,总想起初中时那个嘴硬的少年。只是他没料到,陆老爷子的反对会那么烈,更没料到杨屹泽最后会以“出国发展”为条件离开。
陈帅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杨屹泽临走前跟他喝了一夜的酒,说:“我必须把杨氏的股份拿过来,不然我姥爷那关永远过不了,林依也永远抬不起头,跟我他就过不上安生日子。”他说这话时,手指攥得发白,“等我站稳了,就把她接过去,或者我回来,总之……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这几年杨屹泽在国外有多难,陈帅看在眼里。他飞过几次去看他,见他住过狭小的公寓,啃过最便宜的面包,为了谈成一个项目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喝醉了就抱着他喊林依的名字,清醒了又装得云淡风轻。陈帅有时会骂他“自找苦吃”,却还是会在他需要时订最早的机票飞过去,陪他在酒吧喝到天亮。
只是关于曲婉婷,陈帅始终没问。兄弟间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只知道,杨屹泽手机里存着的,永远是林依高中时扎着马尾的照片。而现在,看着林依在医院缴费窗口前那副模样,陈帅心里的火又上来了——这个傻子,拼了命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却不知道,她等不起了。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