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249 菊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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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十四亿人民欢度双节的时候,吴铭已经过上三节了。

    佳节又重阳。

    “重阳”二字的由来,可以追溯至古籍《易经》:“以阳爻为九。”古人将世间万物分为阴阳两类,数字也不例外:奇数为阳,偶数为阴。“九”乃“阳之极”,两个九相逢,故名重阳。

    所以重阳一方面寓意吉祥,值得庆祝;另一方面,盛极必衰,阳极必变,重阳又隐含凶兆,必须辟邪消灾。

    由此衍生出重阳节的两个重要习俗:饮菊花酒和佩戴茱萸。

    按宋时习俗,酿菊花酒应选用名为“延寿客”的菊花,最好提前一年酿制,采摘刚开放的菊花及一点嫩茎叶,与黍米同酿,等第二年重阳再开坛享用。

    现在酿已然来不及,吴记川饭也没有酿酒的资格,吴铭仍让孙福去清风楼沽酒。

    距重九尚有两日,东京城里已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氛围,深巷处处卖菊花,满城尽带黄金甲。

    以黄金甲来形容并不准确,宋代培育的菊花品种足有一二百,其中多数是花盘重瓣型,颜色跨度较大,除了深浅不一的各种黄,白菊、紫菊、粉菊和各种拼色菊同样广受宋人喜爱。

    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因此九月也称为菊月。

    节日期间,不仅各大酒楼会用菊花扎缚成半圆形的高大门洞,用以装饰门面,士大夫和富人亦会邀请宾客,共享赏菊宴,就连寻常百姓家里也会置一两株菊花应景。

    入乡随俗,不说对标大酒楼,起码得装点下店堂和雅间,后者尤其重要。

    于是吩咐二郎去花市里采买菊花。

    “掌柜的,该买哪种菊花才好?”

    吴铭转向徒弟:“小谢,你怎么看?”

    在场没人比她更懂赏菊鉴花。

    谢清欢答道:“菊花的高下优劣,非言语能道尽,须亲临花市,观其神、察其形、嗅其香方可定夺。师父,不如让弟子与二郎同往?”

    她的那点小心思吴铭岂会不知?分明是想借机出去逛花市的热闹。

    他微微颔首:“也好,把帷帽戴上,自己注意点。”

    “弟子省得!”

    谢清欢回屋戴上帷帽,李二郎揣起买花钱,两人兴冲冲出门。

    大约半个时辰后归来。

    “师父!”

    谢清欢拎着一个小布袋走进厨房。

    “菊花呢?”

    “在店堂和雅间里,已经插好了。”

    吴铭到店堂和雅间里检视一圈,据二郎说两人买的是花色最正、香气最浓的龙脑菊,不愧是富家千金,这花插得真是赏心悦目,一看就是学过的。

    等他回到厨房,就见三个厨娘正分取小布袋的红色果实。

    吴铭定睛一瞧:“茱萸?”

    谢清欢点头称是:“我等凡夫俗子,最好还是揣点茱萸傍身,师父法力无边,自是用不上。”

    “嗯……”

    吴铭忽然想起王维的那句诗: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前半句说的是重阳节最具代表性、最核心的习俗。

    重阳登高源于东汉,最初是为了祭祀,至本朝已发展为群众性的活动,因“高”有“高寿”之意,很受老百姓的重视,连寻常百姓也“多出郊外登高”。

    后半句说的则是重阳节佩戴茱萸以辟邪的习俗。

    宋人一般会将茱萸装进绢囊里绑在手臂上,或者将成簇的茱萸簪插于发髻上或冠帽边。

    为便于干活,三个厨娘各抓一把,径直揣进了兜里。

    “师父,重阳将至,可要推出节日美食?”

    “你出去买花时,我等已做好一样。”吴铭看一眼时间,“快蒸好了。”

    “啊!”

    师父竟背着我教双双姐新菜……

    “非是新菜。”吴铭知她所想,“不过是几笼粉面蒸糕,我等正要做新菜,你便回来了。”

    何双双笑道:“你师父是特意等你回来再做,你是吴大哥的亲传弟子,他自然记挂着你。”

    谢清欢立时转悲为喜,既高兴又感动:“多谢师父!”

    粉面蒸糕她自不陌生,因“糕”和“高”同音,重阳节的前一两天,民间多以蒸糕互相赠送,糕上会点缀各色果实,诸如石榴籽、松子仁、栗子黄之类。

    比较讲究的人家还会用面粉做成狮子、蛮王的形状,放置在蒸糕上,叫作“狮蛮”。

    吴铭不打算搞这么麻烦,本来连蒸糕都不想做,但别家食肆都卖,唯独吴记不卖,显得他“很不合群”。

    好在何双双知道做法,不难,以他的白案水平轻松搞定。

    蒸糕只是添头,老规矩,吴铭仍然准备了两道节日限定美食。

    他取出一块内酯豆腐:“可还记得千丝豆腐的切法?我今日再教你们一道类似的菜——菊花豆腐。”

    此言一出,三个厨娘立时围拢上前,吴振华也走近观摩。

    切菊花豆腐和切文思豆腐的刀工技法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需切而不断,难度相对更高。

    吴铭将内酯豆腐倒出,置于砧板中央,左手指节顶住刀面,刀随指移,疾退疾落,节奏始终如一,精准得仿佛一台机器。

    谢清欢和何双双师徒早已见怪不怪,吴振华却是头一回见孙儿施展刀工,禁不住“哦哟”一声。

    眨眼间,一整块豆腐便已化作无数纸页般的薄片,却不倒不塌。

    “底部须留出一定的厚度,练习时可以用筷子夹住豆腐两侧。”

    刀工没有捷径,多练自然熟能生巧。

    吴铭将豆腐横过来,又用同样的方法切细,随后用清水洗去碎屑,再稍微修理下边角,使之呈现圆形。

    这时尚看不出头绪,直至放入清水中,豆腐霎时散作一朵花瓣细若发丝、色泽莹白如玉的白菊。

    “哇!”

    三个厨娘叹为观止,盯着水中栩栩如生的白菊挪不开眼。

    “耶!”吴振华也瞪大了眼,“你硬是得行,青出于蓝胜于蓝!”

    吴铭淡然一笑,又取出两块豆腐让小谢和小何试手,至于锦儿,等何双双学会了,自会教她。

    菊花豆腐的要旨全在刀工,后续的做法和文思豆腐相差无几,仍以高汤煮熟,但无须配菜,只加一粒枸杞和一小缕青菜点缀即可。

    谢、何二人都有切千丝豆腐的经验,算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此时“同台竞技”,难免暗暗较劲。

    谢清欢兴奋莫名,能和名满东京的大前辈同台竞技,实乃幸事,她没什么压力,用现代的话说便是:赢则双双老矣,输则虽败犹荣。

    何双双虽从未将小谢视作对手,但她生性要强,至少在厨艺上,她不愿输给任何凡人。

    然而,吴铭并未给她俩分出胜负的机会,等一块豆腐切罢,便即叫停:“以后再练。小何,把你的菜试做一份,我尝尝。”

    第二道菜是何双双推荐的宋时重阳的食俗菜品,名叫“春兰秋菊”。

    菜名很文雅,其实和兰花、菊花没半毛钱关系,主料是三种应季的水果:白石榴、甜橙和梨子,皆由吴铭在现代采购,嘎嘎甜!

    看食材和配料就知道,这多半是一道水果沙拉。

    因白石榴籽和梨肉都是白色系,近兰花之色;橙肉金黄,近菊花之色,故此得名。

    宋人是会取名的,相较之下,“菊花豆腐”就显得过于接地气了。

    配料由何双双自备,其中的梅卤在现代中餐里并不常见。

    三老前所未闻,吴铭倒是知道,用来做菜却是头一回。

    梅卤以梅子加盐腌制而成,呈现出咸度很重果酸饱满的浓咸酸味,古人常用梅卤代替醋来拌水果或蔬菜,能有效阻止食材氧化变黄。

    直到今天,潮汕地区还留存着用咸梅汁拌水果的习惯,将各种水果切块装盘,淋上咸梅汁拌匀即可,算是一种独特的水果捞。

    这也是这道春兰秋菊的做法。

    剥出石榴籽,削去橙皮,撕去橙瓣外表的白膜,切成小块,最后将梨子去皮切成方粒,放入碗中,加一勺细糖粉,浇入适量的梅卤汁拌匀。

    “孙福!二郎!”

    吴铭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品尝。

    黄白相间的水果沙拉,看起来很像黑芝麻的黑色颗粒点缀其间。

    这是啥?

    吴铭舀一勺送入口中,酸酸甜甜带点咸,和之前在状元楼吃的肉鲊味型一样,用作开胃的前菜或解腻的甜点都很不错。

    这道菜想必很合宋人的口味,但对吃惯了麻辣鲜香的三老来说,多少有点古怪,老爸老妈停杯投箸不再食,老爷子鼓励性地夸赞一句,并未过多置评。

    吴铭仔细尝了下水果里的黑色颗粒,口感似芝麻,富含油脂,略带淡淡的甘香。

    当一种东西长得像芝麻,口感像芝麻,那它一定是……

    紫苏籽!

    即紫苏的果实,颗粒细如小米,含油量丰富,宋人多用来榨油,也可用作烹饪香料。

    紫苏籽本身呈深褐色,之所以变黑,应该是提前用梅卤腌渍过。

    何双双师徒也举勺品尝,立时双眼生光!

    好甜!

    何双双其实没放多少糖,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同样的鲜果,仙界种出来的甜度之高,远超凡间!

    一家四口浅尝辄止,与之相对的,五个宋人你一勺我一勺,转瞬便将这碗春兰秋菊吃了个见底。

    吴铭取来水牌,让小谢依次写下今日的特色菜:流心奶黄月饼、粉面蒸糕、春兰秋菊和菊花豆腐……不,改叫“菊花羹”。

    当然,这些都是在店堂里推出的菜,雅间的菜品另当别论。

    ……

    “菊花羹——”

    李二郎盛上汤碗时,刘几正惊叹于月饼的液状馅料和香浓滋味,视线随之落到碗中。

    “???”

    但见碗中淡茶色的汤汁清澈见底,一朵白菊于水中绽放,却不知是何品种,花瓣极细,根根分明,轻轻荡漾,花心处点缀着一粒鲜红枸杞,与漂浮汤面的青翠菜心相映成趣。

    醇厚的鲜香随热气扑鼻,汤汁无疑是极好的,只不过……真就煮了一朵菊花?!

    “这当真能吃?”

    光顾吴记不下十次,刘几头一回生出上当受骗的感觉。

    李二郎笑道:“并非真菊花,实是用豆腐仿形而成。”

    “?!!”

    刘几吃惊更甚,反复端详碗里的“菊花”,这竟是豆腐?若非二郎点明,他真看不出来!

    同样的反应李二郎今日已看过数十次,解释道:“此菜和千丝豆腐近似。”

    “原来如此……”

    刘几恍然。先前听人盛赞,吴掌柜的千丝豆腐切得细逾发丝,彼时囊中羞涩,未能一尝,今日得见,方知所言非虚,端的神乎其技!

    这碗中的豆腐菊花倒比店堂里的真菊花更富有意趣,他观赏犹嫌不足,哪里忍心动箸?

    李二郎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小官人,此菜宜趁热吃。”

    该打烊了,他还想睡会儿午觉哩!

    刘几这才举起勺子,一勺下去,白菊立时出现一块缺口,更觉于心不忍。

    羹汤入口,心里那点不忍瞬间烟消云散。

    好鲜!

    汤汁极清澈却极鲜美,有淡淡的肉香,却无丝毫油腻感,豆腐丝触舌即化,质地极嫩,不待他细细品味,便已随汤汁滑过喉舌,滚入腹中,唯有豆腐的清甜本味萦绕唇齿。

    妙极!

    不仅豆腐几可乱真,这碗汤汁同样见功夫!

    待荤菜上桌,刘几唤来米饭,一气连干三大碗!直吃得大腹便便,饱嗝连连。

    快哉!快哉!

    若得日日啖此珍馐,今科何愁不及第?

    富贵滋味,当真妙不可言!

    想起那些出身优渥的士大夫素来鄙夷铜臭,甚至以“榜下捉婿”为耻,不过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若教他们也尝尝囊中羞涩的滋味,便知钱财之紧要了。

    他这笔钱,虽非正途所得,总强过那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辈!

    更何况……

    刘几脑中又浮现适才与谢家千金隔屏叙话的景象,虽为商人之女,其才情谈吐未必输给闺阁仕女,竟意外地投契。

    “结账!”

    店内已无他客,李二郎早将饭钱算清:“小官人,一共二百七十五文。”

    刘几利索付讫。

    往日来吴记吃顿饭,花费不过数十文,尚不觉如何;此刻却突然惊觉:谢家所赠二百贯,怕是经不起这般开销!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他自我告诫着走出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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