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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听了这话后,不由得一愣,细细品味之后,先是觉得话糙理不糙,随后又是反应过来的惊呼了一句:“那位先生这么了得?”
“这你不必多问,记着别失了礼数就好。”富商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我们这般人,一辈子围着碎银二两打转,为了生计东奔西跑;可有些人啊,生来就该待在天上,不是我们能企及的。”
撂下了这句话后,这富商打扮的人便是感叹无比的看了一眼楼上,旋即略带艳羡的转身离开。
虽然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谁能忍住不去羡慕呢?
他是威武伯,不仅世袭还有家财万贯,看着是很好了,可实际上呢?
天子,世家,随便谁都能把他当板子上的鱼肉刀俎。
所以,真羡慕啊!
——
入夜之后,早已入睡的杜鸢忽然心有所感,继而起身看向了窗外。
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老人正背对着皇宫朝着身后一步一步而去。
随着他一步步踏出,四野山河,皆尽崩碎。
“梦?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刹那之间,杜鸢便明悟出,自己应当是在梦中。
只是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一幕来。
同时,那倒行而来的药师家太祖,亦是心有所感,继而朝着杜鸢所在看了过来。
只是杜鸢能将他鬓边的霜白、龙袍上的金线看得真切,可老者却寻不到他的踪迹,眼前只有天地昏沉、山河崩裂的惨状。
犹豫片刻,他朗声问道:
“可是有高人在此?”
看着似乎在寻自己的老人,杜鸢有些惊讶,对方知道自己在?
不过看样子好像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在?
而且对方既然穿着龙袍,此间又是京都,难道和药师家有关?
再就是,他好像和往日见过的阴魂分外不同?
杜鸢这一路走来,见过的阴魂也是有不少的。
但眼前这一个似是而非,真要形容的话,他就像是卡在了往日所见阴魂的消散和存在之间。
既勉强还有个形体,又在不断飘飞消失。
斟酌片刻后,杜鸢开口问道:
“既然已经离去,为何还要回返此间?”
这话入耳,药师家太祖心头猛地一颤——对方怕是知晓自己要逆天而行,所以特意来阻拦的?
他喉头艰难耸动,随即泛起一阵苦涩。
因为连声音的来处都寻不到,便只能对着空茫处拱手行礼,沉声道:
“我药师家的后辈子孙,实不该落得这般覆灭的下场,故而我才斗胆逆天命而归,只求能救他们一命!还请高人开恩,容我过去!”
其实方才察觉有高人阻拦时,他还存过几分“不如先闯过去再说”的念头,可随之却骤然发现,自己的身躯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控住,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这般境地,又谈何“闯过去”呢?
还真是药师家的祖宗啊!
杜鸢心头恍然,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且他对这老人为何回返,也摸清了大概——大变之世将至,药师家多半是守不住这天下的。
于此,这人无论如何,定然都无法接受。
杜鸢对药师愿这个皇帝的感官还不错,也觉得他不是亡国之君,所以当即点头道:
“既然如此,你便过去吧。”
药师家太祖压根没料到放行会来得这么轻易,一时竟愣在原地,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您当真愿意放我过去?”
虽然他也看不清全貌,但他隐约意识到了,似乎有人从中作梗。且作梗的绝非平常可想。
杜鸢笑道:
“为何不放?既然君非亡国之君,臣亦非亡国之臣,我又何必拦着你?”
一路所见,这朝廷的君臣都算得人心,他这话倒也发自肺腑。
这番回答让药师无忌瞬间红了眼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当即再度俯身大拜,声音都微颤起来:
“如此,我药师无忌,拜谢高人开恩!”
“呵呵,你不必谢我。”杜鸢摆了摆手,“这是你药师家的子孙自己挣来的——单论做皇帝,他的确做得不错。”
说罢,杜鸢抬眼望了望天色:
“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过去吧。”
这药师家的人,多半是来托梦的,既然如此,可别给他耽误到人都醒了。
药师无忌不敢再多耽搁,连忙拱手行礼,转身就要动身。
可刚走两步,杜鸢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你如今的状态,该是聻吧?既是如此,最好别让他们瞧见你现在的模样。”
杜鸢此刻也终于理清了他的状态——非人非鬼,正卡在存在与消散的夹缝里,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聻”了。
寻常凡人见了阴魂都要中邪生病,更罕见的聻,自然得更谨慎。
药师无忌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
他心底那点想好好瞧瞧人世唯一骨肉的念头,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他对着杜鸢的方向郑重拱手:
“药师无忌记下了。”
“去吧,去吧。”
杜鸢话音落时,便从药师无忌的感知里彻底消失了。
药师无忌试着挪了挪脚步,发现先前的阻碍已然全无,便不再犹豫,径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守在京都内外的各路仙家,大多毫无反应,唯有寥寥几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人,心头忽然莫名一乱。
他们下意识推演缘由,却始终摸不着头绪。
京都乃天下重地,各家仙家在此布局频繁,可他们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瞒着药师愿。
毕竟不出意外,大世降临后的第一位天子,便是此人。
再加上药师愿过往的作为,不少人都断定,他们苦苦寻觅的那件东西,多半就藏在他身上。
所以即便未曾提前约定,仙家们也都不约而同地着手隐瞒——
时至今日,就连路边玩耍的孩童都知道天下大变,仙佛妖魔不再是传说,药师愿却还以为天下依旧如常,自己听闻的一切,究其根本不过是四方门阀意图叛乱罢了。
他要派人去青州求证?那就让去的人有去无回,每一次都扣上“地方谋逆、暗杀天使”的名头。
地方臣子要上表奏明真相?那就暗中修改奏折,让他误以为地方早已沦陷。
至于京都里那些察觉异动、想向他坦白的人,处理起来更简单:能像皇后那样劝住的,便留一命,免得死伤太多让他觉得不对。
劝不住的,要么“换个人”顶替,要么干脆灭口。反正天下皆反,身边亲信偶尔丧命,不也合情合理?
若是药师愿自己想去寻传说中的仙迹,那就更无需担心了——仙家们避而不现,他一个凡夫俗子,又能去哪里找呢?
可以说,整个天下的仙佛妖魔,都在陪着药师愿演这出“天下如常”的戏。
如此一来,他即便将来真能天命所归,可眼下终究只是一介凡俗,又如何斗得过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家呢?
斗不过啊!
往昔,他们精心编织的这一道网,可谓疏而不漏。
便是几次意外,也都在估算的容错之中。
可今日.
几个始终动不了的老东西,都觉得那里出了岔子。可掐算推演,却毫无所得。
短暂犹豫之后,正欲继续睡下,看看是现在就醒过来,还是一觉大天亮的杜鸢。
又是注意到外头不太对了起来。
他重新起身,抬手推开窗棂朝外望去——只见西方天幕之上,十一颗明星忽明忽暗、飘忽不定,且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缓缓移动。
“莫非是冲我而来?”
嗅出几分不对劲,杜鸢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片刻后,他不再迟疑,伸手取下腰间水印,扬手便朝那十一颗飘忽的明星砸了过去。
同一时刻,某处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内,一位须发皆如灿烂星辉的老者,面容骤然一变。
他不及细想,猛然起身,朝着头顶虚空悍然出掌,沉声喝出:
“看我大罗佛手!!!”
两道宛若山岳般厚重的金色巨掌应声拍出,可迎面撞上的,却是一股遮天蔽日、裹挟着骇人威压的滔天巨浪。
“啊——!!!!”
老者目眦欲裂,即便明知自己此刻是螳臂当车,却依旧不肯退后半步。
他牙关紧咬,强行支撑着两道巨掌,硬顶着这字面意义上的滔天巨浪。
直到一口金血猛然从他口中喷出,金色巨掌瞬间崩碎瓦解,漫天巨浪顺势覆压而下。
杜鸢先前望见的那十一颗明星,也随之彻底消散无踪。
待他丢出去的水印自行落回掌心时,那处早已被巨浪覆灭的洞天福地内,须发灿如星辉的老者忽然挣扎着睁眼。
他双目淌出血泪,视线已然几近失明,却顾不上其他,只是又惊又怒,声音发颤却满是不甘地说道:
“好高的修为!好厉害的手段!”
他们并未真正交手,双方皆以梦境为凭,隔着虚空对法。
那一瞬,老者分明感觉自己对上的不是一道滔天巨浪,而是整个天下的水运!
那股力量绝非浪涛本身可言,更像是万川归海的水运之力凝聚而成。
虽非实物,可这般理应只属天上人的手段竟能在一位山上人身上见到,他当真是从前看走了眼,小觑了天下英雄。
随着那十一颗明星彻底暗灭,杜鸢的目光又被北方天际吸引——一道古朴棋盘正划破长空飞来,棋盘之上错落摆放的并非黑白棋子,而是两道流转不定的明黄二气。
仅是远远望去,便让人觉出其中蕴含的不俗力量。
杜鸢眉峰拧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还来?”
他还想好好睡一觉的!
他稍作犹豫,先将手中水印收起,随即反手摘下山印。依着先前应对明星的架势,再度扬手,将山印朝着那道棋盘砸去。
同一时间,一座悬浮于虚空的巍峨大殿内,一名姿容身段皆属绝顶的女子,眼前骤然一亮,语气里满是兴奋与期待:
“来得好!本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来路!”
她素手轻抬,不仅让那古朴棋盘迎了上去,二十七颗色泽各异的棋子也紧随其后飞掠而出。
旁人皆以为素娥宫的镇殿之宝是那先天混元棋盘,可她心里清楚,后天修士无论如何苦修,都缺了一口先天混元气,根本难以驾驭这般至宝。
她素娥宫真正的底牌,是这二十七颗琉璃子——这每一颗,都需以一个鼎盛王朝三百三十三年的气运加持,方能炼化而成。
更特别的是,这些琉璃子是另辟蹊径,效法的佛门至宝舍利子,威力远胜寻常法器。
可二十七颗琉璃子刚一飞出,还没等她操控着结阵,女子便骤然错愕地瞪大了眼:自己对上的,居然不是预想中的敌人,而是一座直插云霄的接天神峰!
最关键的是,她认得此峰!
“怎么会是周山?!!!”
天地余泽,周山之对,说的是不周山,而她此刻撞见的则是里面那个周山!
古籍有载,当年建木、寻木皆被曦神焚毁后,周山便是世间万物唯一能登天的路径,更是“乾坤定鼎”之说的源头。
虽然后来在山水之争中被击毁,拦腰折断,但无论周山是完整还是残破,哪怕此刻只是虚影而非实景,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东西,根本不是山上人能掌控的存在!
她还记得古籍曾言:昔年化外天魔来袭,末代人皇未能抵挡,便想背负周山投掷除魔。
可最终,末代人皇在周山之下呕心沥血而亡,也只堪堪将周山背起,没能将其投出。
连人皇都驾驭不了的周山,为何会砸向自己?!
一瞬之间,女子连抵抗的念头都消失了,只能怔怔看着周山悍然砸碎二十七颗琉璃子,继而撞飞先天混元棋盘,最后朝着她的素娥宫碾压而去。
“轰然——”虚空震荡间,女子猛然睁眼。
与先前那位老者不同,她没有双目泣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皮肤如瓷器般裂开密密麻麻的纹路,鲜血隐隐渗出。
她连忙盘膝调息,耗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体内翻涌的伤势。
缓过劲后,她第一时间取出视若珍宝的琉璃子。
好消息是没全碎,坏消息是只剩一颗完好的,其余全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
捏着那唯一完好的琉璃子,看着满手碎片,女子满脸崩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能是周山的啊?!”
她的琉璃子源自王朝气运,而周山又偏偏是定鼎乾坤的源头,天然大道压胜!
看着棋盘被山印砸飞,杜鸢知道今晚肯定睡不成了,干脆抬眼扫向其他方向。
果然,别的方向也有异动正朝着这里靠近!
南方天际,一柄长剑划破长空,剑身上绣着一头不知名的凶兽,杜鸢目光刚落过去,那凶兽竟似活物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东北方向,一道无形身影正一步跨过山河而来,每踏一步,大地便跟着剧烈摇晃,轰鸣声传得极远。
东南方向,一架青铜战车疾驰而至,车身神光流转,虽没看见驾车的神驹,却能听见阵阵龙吟从战车中传出。
最夸张的是西北方向,遮天蔽日的虫群席卷而来,嗡嗡声铺天盖地,光是听着就让人烦躁,也是杜鸢觉得今晚睡不了的“元凶”。
杜鸢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挨个应对的准备,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始料未及:
南方的飞剑突然一个急转弯,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速逃窜,眨眼就没了踪影。
东北方的无形身影动作慢了半拍,在原地凝望片刻后,也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离去时的脚步声明显比来时更急促。
东南方的青铜战车更干脆,在半空擦出无数火花,一个飘逸的转向后,瞬间消失在杜鸢的视野里。
最后冲来的虫群速度最快,已经到了杜鸢跟前,他正准备亲自抄起腰间的梣对上,却赫然看见漫天虫海像暴雨般骤然落下,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着眼前恢复平静的夜空,再想起刚才各路“访客”来去匆匆的模样,杜鸢直接气笑了,忍不住骂道:
“好好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我拿不住你们啊!”
同一时间,余下几家之人,纷纷心头大震,天人交感疯狂示警。
“不好,那厮不打算就此放人!”
他们故意慢了半拍,图的就是让最按捺不住的家伙打打头阵,看看是谁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恶心他们所有人。
可在他们的预想中,不该是跑的最快的,也倒的最快啊!
这几乎一面倒的差距,让他们瞬间知道,此刻绝对不能力敌。
至少在逃出梦境之前,绝对不能和这个家伙对上。
如今天下,这般厉害的人应该动不了一点,所以,此人多半是另辟蹊径,修的异法。
以至于在梦境之中,可称无敌。
既然人家的主场都在这儿,那怎能傻乎乎的撞上去?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都跑了,那人居然没有放手的打算!
短暂犹豫之后,那操持南方飞剑之人,忽然御剑而回道:
“一起回头,合力拿下!”
“好!一起上!”
霎时间,余下几家纷纷掉头,便是那消失一空的虫群,都重新飞来。
似要力战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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