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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中的苏德气色意外地好。除却腕间禁灵镣与颈上爆裂符环,竟无半分狼狈。
见怀圭再度现身,他面露不耐,却未出声。
林昭然稍探其表浅思绪,方知这已是今日第三度审讯。
苏德早察觉怀圭身份可疑,始终缄口不言。
林昭然不再耽搁。
他骤然发动神念冲击,以摧枯拉朽之势碾碎对方心灵护盾,触须直探记忆深处。
苏德抱头闷哼,在禁灵镣压制下全无还手之力。
唯一棘手处是要他亲口供述——既要让怀圭听闻,又不想暴露自己能随意翻阅记忆之能。
更麻烦的是苏德竟预先种下禁制,凡涉及流放岛密谋与青云城之变诸事皆无法出口。
这恰是林昭然最需揭破的真相。
他凝神聚力,开始破解禁制......
林昭然虽非魂术大师,但解除禁制于他而言本就不是必行之事。
所幸要化解此术,倒也无需这般大费周章。
心术素来是禁制类术法的克星。
禁制既无法阻止如林昭然这般的心术术士直接攫取他人记忆,亦不能强迫受术者执行一段已被遗忘的指令。
古往今来禁制未能大行其道,正因受术者若存心违逆,只消请心术术士抹去相关记忆便可。
禁制虽仍存于魂魄,约束之力却已荡然无存。
苏德施加于己身的禁制尚不足一日,林昭然未及五息便令其忘却此事。
他甚至未曾向怀圭提及禁制存在。
待苏德所作所为尽数浮出水面,怀圭当即抛却速战速决之念。
这场拷问持续数时辰之久,若非担忧持续搜魂恐伤其神智,林昭然断不会就此罢手。
其间所获甚丰,无论是流放岛入侵者、创世龙教秘辛,抑或苏德本人底细皆无所遁形。
其中多为同谋者身份及罪证藏匿之处——此等情报正是怀圭所求,林昭然自然乐得相告。
他本打算在日后轮回中亲自造访其中几人,眼下却愿作壁上观,任由怀圭处置。
于林昭然而言,苏德行事动机反倒更耐人寻味。
一切皆始于其妻亡故。
平心而论,此獠早前便是个肆无忌惮的亡灵术士,但真正令他癫狂的,仍是发妻染上泣血之疫身殒之事。
苏德不甘接受现实,竟抽魂炼魄意图起死回生。
然生死之道岂是易与?
莫说重塑肉身,便是令亡魂重获神智亦是难如登天。
最终他将妻子魂魄缚于幽影庄园,方使其恢复些许灵智。
此即庄园禁制能洞察窥探、反制破解之故,亦是苏德宁肯身陷囹圄也不愿庄园被毁的缘由。
与其坐视爱妻魂飞魄散,不若束手就擒。
事实上,苏德甘为流放岛爪牙,主因便是蚀骨魔君许诺授予巫妖转化之术。
寻常巫妖仪式需以活人为祭,但魔君声称能改良术式适配亡魂。此言虚实,恐怕唯有天晓得了。
至于苏德提及的「政见」之说,无非是想令魂术合法化。
毕竟其妻将成巫妖重生,他自己亦无坐以待毙之理,这般事体终难长久隐瞒。
尤其他仍欲把持权柄,更需未雨绸缪。
故其意图削弱暴风城根基(使之有求于己),同时壮大自身(以成救世之主)。
然苏德谋划之精微处,林昭然耗时两个时辰仍未能尽窥全貌。
不过他也无意深究——这套说辞本就荒诞不经,不过是苏德自欺欺人的幌子罢了。
此人相助流放岛,归根结底只为亡妻复生。
余者尽是粉饰之辞。
搜魂期间另有二事颇值得玩味:其一是苏德操控铁喙鸦之法。
原来他既掳幼鸟为质,又暗中以心术控制鸦群首领。
铁喙鸦护犊成性,灵智又足以理解胁持之意,加之未察首领遭控,此计竟收奇效。
昭然尚未想好如何利用此讯,但仍默记于心以备后用。
审讯之事渐次推移,终至太古凶灵召唤之秘(说是林昭然刻意引导亦无不可)。
林昭然决意借此良机,一解心中积压多时的疑惑。
「创世龙教为何需化形者幼童完成仪式?」昭然发问。
「非止一人,」苏德答道。
此刻他已不再抗拒搜魂之术——横竖徒增痛楚。
眼下他唯求将话题引离要害,奈何林昭然早对其数月所为洞若观火。
「此仪至少需五名化形者幼童,多多益善。」
林昭然眉峰骤蹙。
五名幼童?
「他们将遭遇何事?」怀圭沉声问道。
「自是献祭,」苏德翻个白眼,心念间满是对此愚问的讥诮——答案岂非不言自明?
「何以需如此之多?又为何非得是幼童?化形者幼童?」林昭然追问。
「凡化形者体内可萃取的太古精粹终有定数,」苏德道:
「且此物随年岁增长愈深融血肉,及长则几不可得。唯稚子体内方有太古精粹存焉。」
竟有此事?
「细说。」怀圭令道。
苏德长叹:「强融异种魂魄入体,成不了世人常见的那类化形者。」
零碎记忆如电光石火掠过苏德识海,林昭然立时深探其魂。
原来苏德精研此道多年,曾掳数十化形者施以酷刑,更屡次尝试造物。
其最得意之作,竟是那银狼王——可怖的是,此物非人化狼,而是将人魂强植狼躯,令其得拥化形之能。
此等行径……简直丧心病狂!
昭然深吸一气,暂敛心绪。
苏德罪孽罄竹难书,此等恶行不过九牛一毛,追问徒耗时辰。
「欲成随心所欲之化形,先民须借外物,」苏德续道:
「彼时自青云城地底囚禁的太古凶灵体内取得精血。
此怪最擅变化,遂成仪式绝佳引子。
正因如此,化形秘术向来难为外人所获。
纵得口诀,若无化形者精血为引,终究徒劳。
因其血脉中独蕴太古精粹。」
「教徒欲以此精粹为钥,开启囚笼。」林昭然恍然低语。
「正是,」苏德坦然应道。
林昭然感知其颇喜此话题——既可转移审讯焦点,又无关自身罪愆。
此人虽列教徒,对同僚却毫无情谊可言。
「某种意义上,此精粹仍属太古凶灵,故能勾连现世与其囚禁之洞天。」
「洞天?」怀圭冷哼。
「故称『召唤』之仪,」苏德道,「那孽畜本不与吾等同处一界。诸神另辟囚笼将其镇压。然洞天终有锚点嵌于现世,教徒早已寻得。」
未几林昭然只得终止审讯,临行前却将苏德这段记忆尽数抹去。
于此人而言,这场拷问从未发生。
离去时,怀圭忽道破林昭然施术不诵咒不结印之异。
这位前辈的耐性恐将耗尽,不日必当追问。
林昭然暗叹——此等特质实难作伪,以怀圭之能,虚与委蛇定被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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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归青云城,已是暮色四合。
琪琪早入梦乡,赵兰却仍秉烛相候。
林昭然颇觉诧异——昨日分明已托辞整日外出,嘱其不必等候。
这位房东待租客,未免关切过甚。
卧榻之时,林昭然不由思忖幽影庄园倾覆后将掀何等波澜。
想来答案不久自见。
此后数日,怀圭未再叨扰,亦未令林昭然参与后续查探。
然暴风城岂会坐视?
青云城内接连曝出惊天大案,显贵要员纷纷锒铛入狱。
林昭然虽早从苏德处知晓大半涉案之人,仍密切留意着这场风波。
除却旁观官衙拿人引发的震荡,林昭然更频频袭扰织网者部族以积攒阅历。
此乃解读统领记忆印记必经之路。
如今他择敌已颇具章法,制服巡逻小队并非难事,然心中终觉郁结。
这般无故屠戮,与邪魔何异?
常有织网者哀告乞命,或试图以言语化解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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