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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路势?”香火道士凝望向了那一股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势。
这井国的势,若是凝成了实质,那必然是有“气”的出现。
但是,其余的势,大多飘渺,哪有这次明江之势这般——笔直冲天,全无涣散之感。
“屠夫,这一路势,我怎么看不懂?”
香火道士问屠夫。
屠夫握着手里的菜刀,说道:“若是你看得懂了,那这第十七路势,岂不是由你来引发了?”
“你这个人,讲话怪噎人的,不过——仔细一想吧,其实颇有些道理。”
屠夫又对香火道士说:“今日,我约你一路来京城府,你可知为何?”
“你怕敌不过「地子」?敌不过这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香火道士揣测道。
“我是寻找着安身之地的无问山,我不怕地子,打不过他,我还可以跑的。”
“我是故意支开你的。”
屠夫说道。
“故意支开我?”
“若是你在明江府,周玄引动不了这一次的井国新大势。”
屠夫很是坦然的说道。
他这番话一出口,把香火道士彻底难住了,他戳着自己的鼻尖,轻摇着头,问:“周小子能不能引动大势,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在明江府,就会去救周玄,你若救他,他便没有那么大的危机。”
“这一股大势,便是周玄在危机之下的爆发。”
屠夫猛的挥了挥刀,颇有些自得的说道:“老香火,我算得准不准?井国十六势,并非是最高境界的刀法,一定是有十七势的,
我的谶语才下了几天,这第十七路势,就来了。”
“所以,你算到今晚,明江府有极大的危险?”
“你不也算到了。”屠夫说道:“金丹出世、重建明江府、遁甲太上聚拢明江、周玄身怀青红鱼,无论是哪一桩事情出现,都会引动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
“那你就不怕周玄真的殒落在明江府?”
香火道士横了横眉毛,对于周玄,他是极其看重……或许……看重这个词,略显官方和冷漠,他颇喜欢周玄。
“不怕。”
屠夫说道:“周玄若是被逼到绝境之时,他便会用出我们无问山的十六势,十六势一动,我便感知得到,我们再去救他,也来得及。”
“你倒是心大。”
香火道士说着说着,那屠夫已经开始磨着手里的刀了。
他就站在山峰的青石旁,嗤呀嗤呀的磨,每磨一次,整座遁甲山便矮上了那么几分。
这一团锋利的磨刀石,材料便是整座遁甲山。
在屠夫磨刀的时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香火道士讲起了那“第十七势”。
“老香火,你既然看不懂这股势,那我就要跟你讲讲了。”
“讲呗,不然你一个人,吭哧吭哧的磨刀,也没个什么意思?”
那香火道士没好气的说道。
“老香火啊,我们生意人,有一句老话……”
“等会儿……你是生意人?”
“对啊,我杀猪呢。”
“杀猪算什么生意?”
“各地的屠户,因为宰猪宰羊,成为本地商贾富户的,大有人在,这么赚钱的买卖,怎么就不算生意?”
“好吧,好吧,算生意算生意。”
香火道士一阵无语。
屠夫则继续着自己刚才没有讲完的话,说道:“我们生意人,有一句老话——叫「沉船莫救」,意思是,将要沉下去的大船,就不用再救了,及时止损,方是正道。”
“明江府,便是这一艘要沉下去的大船?”香火道士听出了弦外之音。
“嗯,这个州府,注定了是一艘要沉下去的大船,因为它是佛国必争之地。”
屠夫磨着刀,整座遁甲山,已经矮下去三分之一,山体之中,渗出了血来,
而他手里的刀,已经被磨成了半透明状。
屠夫继续说道:“明江府,土地富饶,是我们井国的经济重府,百姓聚集得也多,而且,这个州府,祖上阔过,
祖龙,有两条,有古树金钟,一府之中,曾经出过两尊天神——梦境天神、痛苦与灾厄之神,出过的天穹神明级,得有一掌之数,
但如今的明江府呢?力量却不够了,最强大的画家、乐师,也不过是坐八望九的存在,显得很是弱小,而银杏祖树,现在还不知所踪,桃花祖树、古树金钟,要不是周玄那小子,一个失落一个被毁。”
“这座府城,富饶、人口多,便是佛国最想登陆的第一波驿城,
而天穹的天火族,想要降临,也会先选择明江府,
一座府城,被那么多豪强挂念,岂有不沉之理。”
明江府太富,但同时明江府又太弱,若不是出了周玄,只怕这个富饶的府城,捱不到今天。
香火道士说道:“既然是沉船莫救,但周后生,还是去救了。”
屠夫放下了手中的刀,两臂张开,对香火道士说道:“那条沉船,这般广阔。”
接着,他又比划了一截小拇指,说道:“但周玄的实力,在沉船的面前,就只有这般微小,
以他的实力,去救这条沉船,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
“所以救明江府,还需要真正强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是什么?”
“我开始没有想明白,觉得周玄怎么也不可能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之将倾,但当我见到了第十七路势的时候,我想明白了。”
屠夫说道:“我想明白周玄要用什么力量来救明江了——那便是,将数万万的明江府百姓的微小力量,凝聚起来。”
“万民众生之力?这不就是天神的诞生过程?”香火道士说道。
井国的天神,便是人间百姓的愿力共鸣、共振而诞生的,这也是万民众生之力。
“不一样的。”
屠夫说道:“那些天神在老百姓的眼里,不过是泥瓦偶像而已,而周玄,是活生生的人!”
“这有区别吗?”
“愚昧懵懂的膜拜,与清醒真诚的支持……这其中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周玄,是一盏灯火,他点燃了明江府的数万万百姓心里的火,一个人,获得一个府城百姓由衷的支持,这在井国的历史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此,这便是井国的新大势——第十七路势,万众归元势。”
屠夫讲到了此处,那香火道士当即便懂了,他一懂这新大势,便连连笑出了声,是那种长辈瞧着年轻后辈有出息时的慈祥笑容。
“周后生啊周后生,你有本事啊,老夫没有看错人。”
屠夫也笑着磨刀,而香火道士则骑着驴,望着明江府的方向,
他恍惚之中,瞧见明江府的上方,有一艘大船,船体有无数个大洞,江水灌入了船体之中,
这艘大船,在以不可阻挡的势头,不断的下沉,而就在此时,数万万根缆绳,勾住了船体,
江的两岸上,有数万万个纤夫,他们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扣住了绳头,在周玄喊动着劳动号子之下,整齐划一的将那艘大沉船,硬生生的拽出了水面……
沉船莫救?
总有些人,能团结所有能团结到的人,将那艘大沉船,给救回来。
“刀,磨好了。”
在屠夫不断磨刀的过程中,整座遁甲山,已经塌陷了下去,甚至差点凹出了深坑来。
而屠夫的那把菜刀,已经小上了一大圈,通体是那种纯净的宝石色。
“这是刀灵?”香火道士问道。
“嗯,是我们无问山数千年传承,无数把名刀汇聚而成的刀灵。”
“曾经,刀灵太凶,道祖觉得锋芒过盛,于是,便用星空陨铁,将刀灵封住,
如今,我只能用整座遁甲山,将封印刀灵的陨铁外壳给磨掉。”
“要借刀了。”
屠夫双手捧住了刀灵,轻声说道:“无问山原本后继无人,但天可怜见,今日,有了周玄,他是我们无问山的好苗子,也应该有一把称手的名刀,
刀灵,去吧,去找你的新主人。”
他扬手一撒,那把刀灵便腾飞了起来,它的质地很是柔软,可以变化成任意的形状。
它的形体,几经变幻后,竟然凝成了一只白色的鸽子,轻扇着翅膀,在井国的大好河山之间翱翔,
鸽子很是圣洁,但它却将要为明江带去杀戮——正义的杀戮。
……
戏场内,火光盈天,
那一团大火,烧得戏台里到处都是,也将药师菩萨、葫芦太上等人,逼促着围挤成了一团。
葫芦太上、药师菩萨两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灭掉这一场大火。
药师不断的捣药,可她捣药的声音,毁损不了那团火焰分毫,
“这火里的东西,到底还是不是周玄?”
“我哪里知道?”
药师菩萨也是一脸懵,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那火里面的人物,当然不是大先生了,那是我们明江府百姓,呼唤出来的神明。”
“是真正的神明,大先生说过的。”
观众席里的话音才落。
那团火中,便传出了周玄极细微的声音。
“幽冥、鲜花、大火、乐声……前来接引。”
这句话的声量不大,但穿透力极强,甚至穿透了戏台与斗场之间无形隔阂,
周伶衣听到声音,心头便激荡了起来。
“弟弟,你要幽冥与鲜花,我便给你幽冥与鲜花。”
她当即念动了“彼岸花咒”,大概是有了周玄的首肯,她的花咒,竟然穿过观众台,在戏场里绽放了出来,
那些腥红的花所生长的地方,便是幽冥之地。
鬼森森的气息,便在地里像野草一般,疯长了出来。
“大先生,你要乐声,我便唱动乐声。”
观众席里的乐师,施展了音律的法则,他的肋骨,反长了出来,成了一道白骨琴。
他抚琴,弹动着恐怖的音符,
阴森的音符,彼岸花遍布的土地,那原本就广阔的戏台,景象大变,
变成了周玄曾经熟悉的牧魂城。
这座城池里,除了亡人便还是亡人,没有半点活气。
随着一阵阵凄历的鬼啸之声,幽冥地裂,一条数百丈宽的沟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那些彼岸花,不断的飞腾而出,上下错落,结成了一级又一级阶梯。
花梯的最底部,直到沟壑之底,周玄,一袭白色袍袖,拾级而上。
这一刻的他,简直就是在复刻着曾经的无上意志,从那苦海中走出。
他的白袍上的四天尊之梦的云纹,熠熠生辉,他仿佛真的成了无上意志。
不过,在柳树、桃树建造的穹顶里,已经没有了日光、月光。
所有人,只看得见戏场之中,幽冥之地里燃起的火光,观众们瞧向深渊之底时,还看得不太真切。
但这又怎么样?
戏台里的周玄,在通过「人间戏神」的催动,他已经成了戏台里的无上意志。
既然敢称为“无上”,那他要有光,就一定要有光。
他要日月,那太阳便要东升,月亮必然会皓洁。
“我要有光。”
周玄一边登着阶梯,一边打了个弹指。
这个弹指,带出了磅礴的势,凝成了一轮烈日。
于是,所有人,都看清了周玄的身形,以及那无上的气势。
“无上意志!”
假香火道士第一个看破了周玄此时代表着什么,当即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是见过无上意志的——作为天神级的他,曾经远远的观瞧过无上意志一眼,那种“捏拿日月”的气度,他永远都忘不掉。
他在见到无上意志之前,他总认为,只要自己勤奋,只要自己够贪婪,他总有一日,也会成为新的无上意志。
但是在见到无上意志之后,他的道心便破碎了。
他自忖,无论再给他多久的时间——一千年?两千年?抑或是一万年,他终究成不了无上。
那一次,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恐惧”,如今,见到从幽冥中走出的周玄时,他那久远的恐惧,又重新发作了。
“还好,还好……我没有撕破我的身份,周玄再怎么强大,也不会伤我分毫。”
假香火道士心里一阵后怕。
而更惧怕的人,则是药师菩萨他们。
他们瞧着周玄拾级上花梯,明明周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却已经感觉到了歇斯底里的恐惧,
就像羚羊见了虎王,并不需要真正的交手,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的恐惧,便不受控制的在羚羊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这种恐惧,让紫牛、红丹这两位太上,忍不住下跪了,头低伏着,恨不得立马要往下磕,
佛国的托塔天王,也下跪了,同时双手捧着自己的人头,一副献头于佛主的架势。
“托塔,你给我起来,我们是佛国人,怎能给井国的神明献头?”
“药师,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托塔天王哭丧着说道。
而药师菩萨,也不去过多的责怪托塔,因为她自己的心里,也隐隐有了下跪的想法,
只是她的道行要略高一些,暂时还支撑得住。
葫芦道士则烦闷的扯着自己的衣领,暗暗的骂道:“周玄啊周玄,我们几个犯了天条吗?值得你用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们?”
这等声势,葫芦道士已知自己死期将至,逃无可逃,但他还是觉得——周玄这一手不知什么名堂的手法,杀他们几个,简直是拿炮轰蚊子。
而周玄的声音,终于也传了出来。
“药师菩萨、遁甲太上,我周玄若是只想杀你们,在我战力九炷香的时候,你们便是板上钉钉的亡魂,
今日,我杀伐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你们,
我周玄,也从来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
这番话一出口,药师菩萨、葫芦道士、香火道士等人的脸色,登时大变。
药师菩萨、葫芦道士之所以脸色大变,是因为他们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不过是周玄眼里的蝼蚁,人家甚至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们。
他们何尝不是曾经修行路上的天之骄子,而如今,却被二十出头的周玄,如此无视,怎叫他们心头不震惊、不落寞。
而香火道士的脸色大变,则是因为,他从周玄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周玄死去,然后在百姓的呼唤之下登神,化身成了无上意志,就是冲着他香火道士来的。
“周玄是冲着我来的?”
“这个戏场,什么时候变成了捕杀我的陷阱的?”香火道士心中错愕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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