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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甲太上几人,曾经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世间最恐怖的地子,他们也亲眼见过,谈笑风生,不曾真正的恐惧地子,但今日,周玄这等杀伐之势,终于将他们的胆子给吓破。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傩,给他们带来的压迫之感,竟比那「地子」,还要强盛了许多倍。
“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葫芦道人拼命的叫喊,这也动摇了药师菩萨的决心。
她想通过当众辱杀周玄,来击毁整个明江府的信心,继而打击到井国的信心、士气。
两国交战,士气、信心尤其重要,谁的士气盛,便先拔头筹。
但现在,
她这位菩萨率先没有了信心。
“若是继续折辱周玄,会不会像他说的,他还未身死,我等皆要命丧他手?”
药师菩萨凝望着已经石化的接引天王,终于没有了不久前的从容。
“周玄这等人物,还是早死为妙。”
想到了此处,那药师菩萨到底是没有忍住,当即便握住了飞剑,刺进了周玄的心脏。
一声闷响,周玄却狰狞的冷笑:“佛国人,你们到底还是怕了,怕我将你们尽数斩之。”
他不顾苦痛,仰头长啸:“明江府的百姓、游神们,你们都看好了!佛国人并不是什么金刚不倒,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有恐惧之心,
等我周玄殒落后,若是这佛国人,人侵佛国,你们记好了,淦踏们娘的。”
“还在饶舌?”
药师菩萨拔出了飞剑,再次捅进了周玄的心窝里,
鲜血在瀑洒,
周玄的声音变得更冷,而他的血,却在灼热,
他感应到了自己血液的温度,也感应到了某种壮烈的死亡,
他对药师菩萨说道:“药师,曾经,我听了某篇谶语,说我周玄,因血而成人、因血而胜人、因血而非人……血,便是我周玄的象征,
也正因为这一腔灼热滚烫的血,我是不会受你们佛国的污辱而死,
我周玄,要散道而亡。”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与此同时,周玄的血液,燃烧了起来。
炽热到发白的火焰,将周玄的身躯给包裹了起来,
他的身形,在烈焰之中,一寸又一寸化成了焦炭,
那药师菩萨,也被火焰逼退了身形,离周玄三丈之遥,
“弟弟!”
“阿弥陀佛。”
“大先生……你不能死……你死了……明江府就完了。”
种种发自肺腑的痛号,在戏台里一层一层的交迭了起来,
悲痛之感,在这一刻,凝成了浓郁的灰色雾气,被戏台上空的星空卷,吸纳了进去。
那药师菩萨身处悲音之中,心头也不免悲切了起来。
她来了井国三年,见过了井国大大小小的人物。
这些人物,有些人身怀大神通,实力不下于佛国的界主,
有些人,聪明伶俐,自成慧心,都是从腥风血雨中成长起来的上上人物,出类拔萃,
但是,药师菩萨,从来没有真正服气过这些人。
从这些人的身上,药师菩萨始终没有瞧见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
有了这一份精神,才是真正的可怕、可敬、可钦、可服。
而今日,药师菩萨,在周玄的身上,真正的瞧见了这一份精神。
“这是什么精神?”
药师菩萨望着大火之中的周玄,只听那周玄在全身焦黑之时,焦壳忽然破碎,一道血气盈天,弥漫到了整个戏台里。
血,就是周玄的道,
戏台之中,到处都是周玄的声音,
“诸位观众,你我今日都是明江府之人,关心明江府的未来安危,
我周玄力有不逮,敌不过这群佛国人,但是……我身死,并非明江之末日,
明江府里还有你们,希望便在,我以自身之血,引动我的遁甲神算,为明江府再卜最后一卦,让你们亲眼瞧瞧当佛国入侵之后,他们会做些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那些血气,钻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变幻成了画面。
葫芦太上、药师菩萨在戏台之中,也瞧见了那些因为周玄而凝成的画面。
……
画面中,繁华的明江府城里,到处都是横行无忌的金身巨像,
那些佛国金身巨人,手中的降魔杵上,穿了数十个明江府的百姓,像穿糖葫芦似的。
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号,
那些佛国人,脸上露着得胜者的微笑,巨掌伸进了百姓躲藏的巷道里,捻出了一个小娃娃来,扔进了他们张开的深渊大口之中。
“井国百姓的灵气,果然浓郁。”
佛国人将井国的百姓当成了食物,肆无忌惮的虐杀,
在明江府里,已经没有了欢声笑语,也没有了电影电台,更没有了那些公园里小娃娃玩闹的快乐之声,更没有美不盛收的夕阳与黄昏,
有的,只有无尽的杀戮,只有生灵荼炭,
明江府的百姓瞧见了这一幕幕的画面,瞳孔里都要渗出血来。
“这就是佛国人要做的大孽。”
“我们的家园,是被大先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建造起来的,而在佛国降临之后,又要被毁掉。”
“天下之大,何处是故乡。”
故乡,家园,这俩个温馨的词语,在这一刻,成了明江府的心中迷茫。
百姓们,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药师菩萨却冷笑着:“周玄啊周玄,我原本要利用对你的辱杀,来击垮明江府百姓的信心,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用散道来做卜卦,这一副卜卦的画面,径直将明江府人的信心击毁,
我倒是要对你讲一声谢谢。”
她讽刺的话语才出口,
所有观众的心里,却响起了周玄铿锵有力的话:“诸君,你们且听好,故乡、家园的温暖,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
外人要毁掉我们的故乡,砸烂我们的家园,我们首先想的,便是将这些侵略之人,赶出我们的家园,
明江府的诸君们,你们要万众齐心,不要认为你们很弱小,每一个明江府人,每一个井国人,都很强大,
你们的意志、你们的愿念,能唤醒真正的神明,无比强大的神明。”
“真正的神明,就住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真正的神明,就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无数的老百姓,心头激荡,
他们的眼睛,几乎是同一时间,望向了天空,
天空里,空空如也,并不存在他们所渴盼的神明,
他们又同时将目光,望向了周玄死去的方向,那个方向里,只有一团逐渐在衰弱的火,
虽然火中,也很空,
但至少,那团火里,有大先生周玄的烙印,
“若是这世间,真的有神明,我宁愿相信,那神明,就是我们明江府的大先生。”
不知是谁,动情的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群情激荡,
所有的百姓,也都朝着那团火,喊了起来:“大先生,假如我们能召唤神明,那便,请你回来。”
“请你回来。”
诚恳到了极致的悲喊,竟然将那团火,喊得旺盛了一些。
「人间戏神」,便是在那数不清的观众的呼喊之中,诞生。
这一声声的叫喊,喊得那药师菩萨头皮发麻,她身体不由的倒退,心里更是生出不了不好的念头——难道,这些百姓,真的能呼唤出真正的神明?
“我终于知道周玄拥有什么精神,让我感觉到了可怕?或许,这不是一种精神,这是一种认知……”
“他认知到——井国之中,真正的神明,所居何处。”
“他不拜天、不敬地,他唯一信任的,是那些如蚂蚁一般的底层老百姓。”
“这是他与井国其余的香火弟子,最不一样的地方。”
药师菩萨想到此处时,忽然,她身后的那把火,竟然烈了一些。
火舌,从三尺,涨到了四尺、五尺……一丈……
老百姓瞧见了膨胀的火,便知道自己的呼唤,起了作用。
他们更加卖力的嘶吼了起来,呼唤着周玄,像真正神明一般的降临。
“弟弟……”
“大先生……”
“明江满城的百姓,在呼唤着你。”
火势继续在增长,药师菩萨、葫芦道人,眼睛都不敢眨的,望向了那团火,
终于,那团火里,飘扬出了一句话语。
“我……回来了!”
话语如此短促,但其中蕴含着的力量,无穷无尽,
周伶衣竟默默盈泪,她的泪,是感动,既感动于周玄的死而复生,同时,更是感动于周玄成功了——他找到了井国神明的真正居所。
“大先生回来了,大先生,你说我们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力量,那请你取走我们的力量,斩掉这群佛国人。”
老百姓的呼喊,喊出了「人间戏神」。
戏台之上的工程师、墙小姐,也在这一刻,都欲语泪先流。
墙小姐想起了失落的“血肉神朝”。
“假如我们神朝里,有阿玄这般人物,那佛国人,应该湮灭不了我们吧。”
工程师则是激动,她想过「人间戏神」诞生的种种契机,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人间戏神,竟然是从井国老百姓里出现的。
“戏神要出现了,他终于要出现了,我等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啊。”
工程师激动得近乎疯狂,
而香火道士,他并不知晓「人间戏神」是什么名堂,但他知道,周玄要重活过来了。
“这个周玄,还真是耐杀,这样都死不了?”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乎。”
假香火道士要离开此地,他很是心虚,周玄的神魂,被他以白须钉伤,他怕惹火上身。
可就在他想走的时候,他却发现,那漫天都是桃树枝条、柳树的枝条。
两株祖树,分列在戏台的两侧,它们本就如华盖一般的树冠,此时枝条还在凶猛的生长,
柳树的枝条,往桃树的方向延伸,
桃树的枝条,则往柳树的方向延伸,那些延伸出来的树枝,竟然在数百丈的空中,联结成了一架木质的拱桥,
但这还没完,拱桥上的枝条继续延伸,以那一座木桥为中心,边缘处不断的扩展,在天空建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穹顶。
这个穹顶,像一个倒扣的碗一般,将整个戏台,完完全全的笼罩住了。
天穹之上的石屋里,瞧不见戏台内的场面,
京城府的观星楼上,地子推演出来投影,也忽然失效,
整个戏台内,被遮掩住了日月,不再有光亮,黑漆漆一片,
想要离开的假香火道士,被那两尊祖树的木枝穹顶给笼罩住了,挡住了去路。
“该死的树,这是要做什么?”
香火道士不敢强冲——两尊祖树,若要强冲,他一定会显露出自己的本形,
“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香火道士心中想道。
……
“两颗祖树,是要将「人间戏神」的出现遮掩住,不让天穹的看到。”
李长逊在观众席内,对云子良、周伶衣说道。
“不让天穹的人看到?”云子良问李长逊。
李长逊点点头,说道:“天穹石屋里的那个胖子,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彦先生在他面前也毕恭毕敬,这便说明,他在天穹的地位极高,
天火族人,地位高的,压根就不去理会人间俗务,他亲自监督,想来,大先生身上有一桩事情,会触碰到天穹的禁忌,以致于那个胖子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双手抱胸,说道:“大先生身上有什么事情,能让天穹这么上心,想来,便只有「人间戏神」,会让他们动容了,
所以,这个秘密,不能让天火族人看到。”
他才说完,云子良却指着戏台里的长生教主、天残僧说道:“那他们俩呢?他们俩可是天穹的神明级,代表着天穹。”
这俩尊神明级,现在可就待在祖树穹顶之中,一旦他们看到了什么,瞧见了什么,给天穹的天火族一说,那穹顶遮盖天穹的眼目,也无甚作用。
李长逊听了云子良的话后,摇了摇头,说道:“师祖,你都能想到,那桃花祖树、周家祖树,岂能想不到,你就瞧着吧,有后手的。”
……
果然,如同李长逊所言,那桃花祖树、周家祖树,同时飘落下了漫天的柳絮、桃花。
灰白的柳絮,淡粉的桃花,朝着天残僧、长生教主簇拥了过去,竟然结成了一个大罩子,将两尊神明级给罩了起来。
天残僧、长生教主,登时便觉得世界安静下来了,外界的声音被隔绝,他们也瞧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长生教主只觉得天残僧的心跳频率,有些加快。
“教主,这两株祖树,要做什么?我们破了这个罩子,去探个究竟?”
天残僧莫名的有些恐慌,突然失去的外界声音、画面,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长生教主却懒散的说道:“老残,依我看啊,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
“怎么?”
“那柳树、桃树结成了穹顶后,你还能感受到天穹的彦先生之眼吗?”
长生教主问。
“感受不到了。”
“说明这个穹顶,隔绝了天地,穹顶之内,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桃树、柳树做下穹顶,怕是要做一些狠辣的事情,又不想我们两人知晓。”
长生教主的修为比天残僧要高,对世间的见识,那更是要高出许多。
天残僧听完,转了几个念头后,问道:“假如我们破开了这层花、絮形成的壁障,会发生什么?”
“会被穹顶内的人斩掉。”
长生教主说道。
“谁会斩我们?浴火重生的周玄?”天残僧问。
“依我看……可能傩神要醒了。”长生教主说完,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啊,老残,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待着,什么事都要去掺和,只会害了你。”
“也是,也是。”
天残僧才知晓,这人世间的水很深,这回得亏有长生教主领路,要是让他这个只通佛法、不通人世的神明单独行动,怕是一趟行动下来,便永留人间了。
……
“大先生,明江府需要你的归来。”
“大先生速归。”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借力量于你,促成你成为新的神明。”
老百姓的呼唤之声,还在继续,
而那团烈火的深处,还有一团青色的冥火,在不断的跳动着,
这团火,便是周玄的意识。
此时的周玄,便是整个戏台,他在不断的构想着,「人间戏神」,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面前。
除了姿态以外,周玄又该用什么样的品级,来构建出这一尊戏神。
“天穹的神明级?不行,神明级太弱,未必对付得了那个假香火道士。”
周玄的伐杀目标,从来就不是药师菩萨、葫芦道士,他的目标,便是那个假香火道士。
“那就将戏神构想成——天神级?”
“或者说,我将戏神构想成——意志级?”
周玄见过“天神级”的出手,只有香火道士屠杀佛国那一次,对于天神级的气势,他有些熟悉,
但是,再熟悉,也不如周玄对“无上意志”的气势,来得熟悉。
无上意志被四天尊分海而出的画面,还一帧帧的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我完全可以把「人间戏神」构想成意志级——井国的无上意志。”
周玄对于人间戏神的凝造,已经定下了思路,剩下,便是去完成它。
而那些老百姓的呼唤,则从未止息过。
一声声的呐喊,除了让那团“烧死了旧周玄”、“孕育新周玄”的火,越来越凶猛之外,
这些呐喊声,还凝成一股奇特的“势”,像一缕笔直的孤烟,往天空上刺去。
这一股“势”,连那周家祖树、桃花祖树的穹顶,也拦不住。
……
京城府,遁甲门的最高峰上,
屠夫望见了明江府的那一缕孤烟后,猛然起身,对一旁的真·香火道士说道:“老香火……井国的第十七路「势」,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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