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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镇的清晨是从雾气开始的。

    江南水乡的雾,不同于北方山林的浓重肃杀,而是轻柔绵密,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白墙黑瓦,缠绕着石桥流水。济世堂后院的窗户推开,湿漉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河水、青苔和远处早点摊的混合气味。

    陆明舒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对面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水珠。这是她在医馆的第三天。

    三天来,她严格遵循柳青的嘱咐:卧床休息,按时服药,除了如厕几乎不下床。张老每天三次送来汤药和饭菜,柳青则在傍晚时分过来查看伤势,换药包扎。

    伤口在好转。手臂上的红肿明显消退,化脓的地方已经结痂,虽然依旧疼痛,但至少不再持续发热。身上其他几处伤口也都在愈合,新肉开始生长,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

    身体在恢复,但心却越来越焦灼。

    十天。她答应柳青在这里待十天,可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她不知道陆沉舟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些追兵是否还在附近,不知道铁盒里的秘密是否已经被人发现。

    更让她不安的是柳青这个人。

    柳青对她很好,悉心治疗,耐心照顾,但那种好里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他的眼神太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他的问题太精准,总是在不经意间触及她最想隐藏的部分。

    比如昨天傍晚换药时,他突然问:“陆姑娘可曾想过,到了江南之后要做什么?”

    陆明舒当时愣了一下,才回答:“先找到柳先生,弄清楚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然后呢?”柳青一边包扎一边问,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报了仇,救了人,之后呢?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陆明舒沉默了。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之后。重生归来,她满脑子都是赎罪、救人、揭开真相,却从没想过这一切结束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她最终老实回答。

    柳青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像是怜悯,又像是叹息:“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归处。复仇不是归处,真相也不是归处。陆姑娘,你还年轻,该为自己想想。”

    为自己想?陆明舒苦笑。前世她为自己想得太多了,结果害死了陆沉舟,也害死了自己。这一世,她只想为别人想,为那些她亏欠的人想。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沉默。

    柳青也没有追问,换好药就离开了,留下陆明舒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发呆。

    此刻,清晨的雾气散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明舒听到前院传来开门的声音,张老开始了一天的营生。偶尔有病人的咳嗽声和低语声传来,但很快就安静下去——济世堂的生意似乎并不太好。

    这也正常。青石镇是个小地方,人口不多,而且镇上有好几家医馆药铺,竞争激烈。济世堂位置又偏,若不是熟客,很难找过来。

    陆明舒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张老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陆姑娘,该喝药了。”张老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又从食盒里取出早饭: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谢谢张老。”陆明舒坐起身,接过药碗。药很苦,但她已经习惯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了下去。

    张老看着她喝药,忽然说:“陆姑娘恢复得不错,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十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陆明舒心中一喜:“真的吗?”

    “老朽行医四十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张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过柳先生交代了,让你至少休养十天,你就安心住着。这年头,外面不太平,能有个安稳地方养伤,是福气。”

    陆明舒点点头。张老说得对,能在这里安心养伤,确实是福气。但她真的能安心吗?

    “张老,”她犹豫了一下,问,“柳先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柳先生啊,是个好人。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就是性子有点孤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些年他在江南各地游历行医,救了不少人,但从不求回报。”

    “那他为什么在青石镇停留?”陆明舒问。

    “这个嘛……”张老想了想,“他说是路过,看老朽这里清静,就暂住几日。不过依老朽看,他像是在等人。”

    “等人?”

    “嗯。”张老压低声音,“柳先生每天傍晚都会出去一趟,在镇口的石桥上站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人。老朽问过,他只说是一个故人,但等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人来。”

    等人?陆明舒心中一动。柳青在等谁?会不会和她有关?

    但她没有多问。张老显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问多了反而让人起疑。

    吃完早饭,张老收拾碗筷离开了。陆明舒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身体需要恢复,她不能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但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沉舟的脸。苍白,消瘦,嘴角带着血,眼神却依旧温柔。

    “等我……”她喃喃自语,“一定要等我……”

    不知不觉中,她又睡着了。这一次,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永定侯府,但不是前世的侯府,也不是今生的侯府,而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破败荒凉的侯府。庭院里长满了荒草,房屋门窗破碎,蛛网遍布。

    她走进陆沉舟的书房,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灰尘和散落的书籍。她蹲下身,捡起一本书,书页已经泛黄,上面写满了批注——是陆沉舟的笔迹。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到陆沉舟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白衣,脸色苍白得像纸。

    “你来了。”他说,声音很轻,像风一样。

    “少爷……”她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

    陆沉舟朝她走来,每走一步,身体就透明一分。当他走到她面前时,已经变得几乎完全透明,像一道随时会散去的烟。

    “对不起,”他说,“我等不到你了。”

    “不——”陆明舒想抓住他,但手穿过了他的身体,什么也没抓住。

    陆沉舟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遗憾,有释然,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他彻底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少爷!”陆明舒惊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衣衫。

    窗外阳光正好,已经是午后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是个梦。只是个梦。

    但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陆沉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老者的“牵机引”解药有效吗?影七会对他做什么?

    一个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坐立不安。

    她挣扎着坐起身,试着动了动腿。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能动了。她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走到窗边,她看向外面的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株草药在阳光下舒展着叶子。院墙不高,能看到外面狭窄的巷子和更远处的屋顶。

    她该离开吗?趁现在能动,趁柳青不在,悄悄离开,继续往南走?

    但理智告诉她,不行。她的伤还没好,体力也没恢复,现在出去等于送死。而且柳青答应带她去见柳先生,这是她目前唯一可靠的线索。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害怕。

    就在她犹豫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了。柳青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看到陆明舒站在窗边,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下床了?”

    “我……躺久了,想活动一下。”陆明舒说。

    柳青快步走过来,扶住她:“胡闹!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乱动会裂开的。快回去躺着。”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但动作却很轻柔。陆明舒被他扶回床上,盖好被子。

    “柳先生,”她突然问,“你等的那个故人,来了吗?”

    柳青正在整理药箱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陆明舒,眼神深邃:“张老告诉你的?”

    陆明舒点点头。

    柳青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没来。可能……永远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些约定,”柳青缓缓说,“注定是无法实现的。有些人,注定是等不到的。”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伤感。陆明舒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总是从容淡定的柳先生,心里也藏着很多秘密,很多伤痛。

    “柳先生,”她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柳青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他打开药箱,开始给陆明舒换药。动作依旧熟练轻柔,但陆明舒能感觉到,他的心思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换好药,柳青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开,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陆明舒,欲言又止。

    “柳先生有话要说?”陆明舒问。

    柳青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陆姑娘,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这两天,我在镇外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柳青压低声音,“他们不像本地人,也不像过往客商,总是在镇子周围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人。”

    陆明舒的心一紧:“是什么样的人?”

    “穿着普通的衣服,但站姿和步伐都训练有素,像是行伍出身。”柳青说,“而且他们手上都有老茧,是长期握刀剑留下的。”

    是追兵!他们果然找到这里了!

    “他们……进镇了吗?”陆明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还没有。”柳青说,“但迟早会进来的。青石镇不大,一家家搜过来,最多两天就能搜完。”

    陆明舒的脸色白了。两天。她最多还有两天时间。

    “柳先生,”她看着柳青,“我的伤……还要多久才能长途跋涉?”

    柳青皱起眉头:“至少还要五天。你现在的情况,走不了多远。”

    五天。太长了。追兵不会给她五天时间。

    “那我必须离开。”陆明舒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不能连累你们。”

    “别动!”柳青按住她,“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那些人既然能追到这里,说明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一个人,伤还没好,能逃到哪里去?”

    “可是……”

    “没有可是。”柳青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陆明舒问。

    柳青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在青石镇有个朋友,是镇上的里正。我可以请他帮忙,在那些人来搜查时,说医馆里没有陌生人。”

    “可是那些人不会相信的,他们一定会搜。”

    “那就让他们搜。”柳青说,“济世堂有个地窖,很隐蔽,平时用来存放药材。你可以躲在那里,他们找不到的。”

    陆明舒愣住了。柳青为了帮她,竟然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被追兵发现他藏匿逃犯,后果不堪设想。

    “柳先生,你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柳青看着她,眼神复杂:“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而且……”他顿了顿,“你让我想起了我妹妹。如果当年有人能这样帮她,也许她就不会死。”

    又是这个理由。但这一次,陆明舒听出了不同——柳青的声音里,除了伤感,还有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愧疚,像是自责。

    “柳先生,”她轻声问,“你妹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青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现在要活下去。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地窖里我准备了水和干粮,够你待三天。三天后,如果安全了,我会来接你。”

    “柳先生,”陆明舒叫住他,“如果……如果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胁迫你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柳青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陆明舒看不懂的释然:“放心,不会到那一步的。”

    他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陆明舒躺在床上,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柳青,这个萍水相逢的游方郎中,一次又一次地帮她,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而他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和他的妹妹有几分相似?

    不,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但陆明舒现在没有时间去深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养好伤,不辜负柳青的好意。

    傍晚时分,柳青再次来到房间,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包裹。

    “这里面是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干粮,”他说,“地窖入口在后院那株老槐树下,我已经清理出来了。今晚你就下去,明天那些人来搜查时,你千万不要出声。”

    陆明舒接过包裹,点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这个,”柳青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她,“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拿着这个去苏州‘听雨轩’,找柳先生。他看到这个,会帮你的。”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工精细,上面刻着一个“柳”字。

    “这是……”陆明舒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我柳家的信物。”柳青说,“收好,不要轻易示人。”

    陆明舒握紧了玉佩,冰凉的玉质在手心渐渐温热。她看着柳青,突然问:“柳先生,你和听雨轩的柳先生……是什么关系?”

    柳青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明舒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是我叔叔。”柳青最终说,“但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这枚玉佩,是他当年送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可以去找他。”

    原来如此。难怪柳青说可以带她去见柳先生,原来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那你为什么……”陆明舒想问,为什么柳青自己不去找叔叔,而要流落在外当游方郎中。但柳青显然不想多说。

    “有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他站起身,“现在,好好休息。天黑后,我送你下地窖。”

    夜幕降临,青石镇渐渐安静下来。柳青扶着陆明舒来到后院,那株老槐树下果然有一个隐蔽的入口,上面盖着一块青石板。

    柳青移开石板,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他点燃一盏油灯,先下去探了探,然后招手让陆明舒下来。

    地窖不大,但很干燥,堆着一些药材和杂物。角落里铺着干草和一床被子,旁边放着水囊和干粮。

    “委屈你在这里待几天。”柳青说,“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三天后,如果安全了,我会来接你。”

    “柳先生,”陆明舒看着他,“你一定要小心。”

    柳青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转身上了台阶,将青石板重新盖好。地窖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油灯微弱的光在摇曳。

    陆明舒在干草上坐下,环顾四周。地窖很安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苦涩气味,混合着泥土和陈旧的味道。

    她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柳青会怎么应对那些追兵,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被发现。

    她只能等。等待,永远是最煎熬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油灯渐渐暗淡,最后熄灭了。地窖里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陆明舒抱紧膝盖,闭上眼睛。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个愚蠢、自私、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陆明舒。想起了陆沉舟,那个温柔、正直、最终被她害死的男人。想起了父亲陆远志,那个在她记忆中模糊不清、却用生命保护了她的父亲。想起了山鹰,想起了柳青,想起了所有在这一路上帮助过她的人。

    还有那个铁盒,那枚影卫令,那道密诏,那些足以颠覆朝局的秘密。

    如果她真的能到达江南,真的能见到柳先生,真的能揭开一切真相,那之后呢?那些秘密公之于众后,会发生什么?周家会覆灭吗?陆家会如何?陆沉舟能得救吗?那些枉死的人能沉冤昭雪吗?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中,她握紧了那枚青玉玉佩。玉质温润,仿佛带着某种力量。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为了陆沉舟,为了父亲,为了所有等待真相的人。

    也为了……赎罪。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很急促,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地窖入口处。

    陆明舒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青石板被移开了,一道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但不是柳青,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下面有人吗?”

    陆明舒的心沉到了谷底。被发现了。

    她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也许,也许对方只是试探,并没有真的发现她。

    但下一刻,一个人顺着台阶爬了下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地窖,也照亮了那人身上的衣服——黑色的劲装,正是追兵的打扮!

    “找到了!”那人朝上面喊道,“目标在这里!”

    完了。彻底完了。

    陆明舒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但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那个刚下来的黑衣人脸色一变,正要上去查看,突然,一支箭从上面射了下来,正中他的胸口!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紧接着,柳青的身影出现在地窖入口。他手里拿着弓,身上有血迹,但看起来还好。

    “快上来!”他朝陆明舒喊道,“我们被包围了,必须马上离开!”

    陆明舒挣扎着爬起来,爬上台阶。地窖外,院子里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但更多的黑衣人正从院墙外翻进来!

    柳青拉起她就往后门跑:“跟我来!”

    两人冲出后门,跑进狭窄的巷子。身后传来呼喊声和脚步声,追兵紧追不舍。

    “这边!”柳青带着她拐进另一条巷子,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河边。那里系着一艘小船。

    “上船!”柳青解开缆绳,推她上船,然后自己也跳了上来,抓起船桨用力一撑,小船迅速离开了岸边。

    岸上,追兵赶到,但已经来不及了。有人朝船上射箭,但距离太远,箭矢纷纷落水。

    小船顺流而下,很快将青石镇抛在了身后。

    陆明舒瘫坐在船头,大口喘息。她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奔跑而裂开了,鲜血渗出,染红了绷带。

    柳青一边划船一边说:“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人这么多。”

    “不怪你。”陆明舒摇头,“是我连累了你。现在……我们去哪里?”

    柳青看向前方黑暗的河道:“去苏州。虽然比原计划提前了,但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苏州。听雨轩。柳先生。

    陆明舒看向远方,夜色中,江南的水道纵横交错,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在这张网中挣扎前行,不知将游向何方,不知将遇到什么。

    但至少,她还活着。

    至少,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小船在夜色中航行,水声潺潺,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而前方,苏州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

    【生存时间倒计时:19天02小时15分47秒……】

    倒计时无声跳动。而江南的夜,深得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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