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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沧迅速起身,披上外衣,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门外的情景让他心头一沉。以老村长为首,足足有二三十名村民聚在他家篱笆小院外,人人脸上带着惊疑、愤怒,乃至一丝恐惧。而站在人群最前方,被两名村民搀扶着的,正是身着青布长衫的陈仙师!
“林沧!”老村长见他开门,语气带着责问,“你…你昨夜,可是去了江边渡口?”
林沧心头巨震,他们如何得知?他强自镇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仙师那灰白的眼珠上:“是又如何?我去查看是否有水獭坏了渔网,莫非不可?”
“哼!”陈仙师冷哼一声,干瘦的脸上仿佛能射出冰碴子,他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盯”着林沧的方向,“查看渔网?贫道昨夜感应祭坛,分明察觉有人心怀不轨,意图破坏镇压邪祟的法坛!其气息残留,直至你家门前方绝!林沧,你身为江家湾子弟,为何要行此祸及全村的恶事?莫非真想引来邪祟,让江水泛滥,淹了这生你养你的土地吗?!”
他的声音尖锐,字字诛心。村民们闻言,顿时哗然,看向林沧的目光充满了不解、愤怒,甚至敌意。
“沧娃子!你糊涂啊!”
“怪不得陈仙师说运势不好,原来是你在捣鬼!”
“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七嘴八舌的指责如同冰雹般砸来。林母也被惊醒,慌忙披衣出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拉住儿子:“沧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晚…”
“娘,我没事。”林沧将母亲护在身后,胸中一股郁气勃发,他挺直腰板,朗声道,“陈仙师!你口口声声说我破坏祭坛,证据何在?就凭你那虚无缥缈的‘感应’?我还说你那‘灾兆’是装神弄鬼呢!”
“冥顽不灵!”陈仙师脸上怒色更盛,正要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
“铛!铛!铛!铛!”
急促无比、如同爆豆般的敲锣声猛地从村口方向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更压过了此处的争吵。紧接着,便是村中更夫那撕心裂肺、充满惊恐的呐喊,由远及近:
“不好啦——!江匪来了!黑鲨帮的人杀进村啦——!大伙戒备——!”
“什么?!”
“黑鲨帮?!”
“天杀的!他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场面瞬间炸开!所有的质疑、争吵,在“江匪”二字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在这鄂州江域讨生活的人,谁没听过黑鲨帮的凶名?那是盘踞在此一带势力最大、也最是狠辣的一股水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老村长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审问林沧,跺脚急道:“快!都回家取家什!守住村口!”
陈仙师也是眉头紧锁,他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只是想借此敛财敛粮,顺带敲打一下这个可能窥破些许痕迹的少年,竟会引来真正的煞星。他耳廓微动,似在捕捉风中传来的动静,随即脸色一沉,对慌乱的村民高声道:“诸位!那些贡品乃是供奉江神之物,蕴含愿力,若被这群匪类玷污抢走,必会触怒江神,降下比邪祟更烈的灾祸!绝不可让贡品有失!”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村民们本就畏惧江神之威,此刻听说贡品攸关全村存亡,哪里还敢怠慢?也顾不上林沧了,发一声喊,纷纷扭头就往家跑,去取锄头、菜刀、鱼叉等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
林沧也知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对母亲急道:“娘,你快躲进地窖,无论如何不要出来!”说完,他一个箭步冲回屋内,从墙角抓起那杆陪伴他多年的鱼叉。这鱼叉以硬木为杆,顶端是三根寒光闪闪的精钢叉尖,平日里用于捕猎大鱼,此刻,便是他保家卫村的依仗!
当他提着鱼叉冲出家门时,村中已是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声、叫骂声、奔跑声混作一团。越来越多的青壮村民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汇聚到村口通往村内的主路上,人人面色紧张,俱是如临大敌。
很快,二十多名手持明晃晃钢刀、鱼叉,面目凶悍的水匪,骂骂咧咧地闯入了村口空地。他们衣衫杂乱,但眼神凶狠,身上带着一股长期刀头舔血的戾气。为首一名独眼壮汉,提着一口鬼头大刀,目光扫过聚拢过来、虽人多却明显底气不足的村民。
“呸!一群泥腿子,也敢挡道?!”那独眼头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识相的快滚开!爷爷们今天没工夫跟你们瞎缠!”
旁边一个瘦高个水匪立刻凑上前,嗓门粗哑:“就是!我们要找的是那个瞎眼老骗子,前些日子混进我们寨子里,天天好酒好肉供着,竟是个吃白饭的!”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水匪听得不耐烦,狠狠踹了脚旁边的石头,怒声道:“什么吃白饭?那老东西不光骗吃骗喝,还敢摸走库房里的银锭子!”
独眼头目冷笑一声,将鬼头刀扛在肩上,声音更沉:“今天不把这老杂毛揪出来扒皮抽筋,老子就不姓贾!你们谁见过他?赶紧指认,不然……”他故意顿了顿,刀尖在阳光下闪了闪,“耽误了爷爷们办事,整个江家湾都别想好过!”
这番话一出,村民们的骚动声更大了。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
“银锭子?陈仙师不是说自己清贫吗?”
“连水匪的东西都敢偷…这哪像有道行的高人?”
“之前他说灾兆,该不会真是装的吧?”
质疑的声音像细藤般蔓延开来,众人看向陈仙师原本站立的方向,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咦?陈仙师呢?”
“刚才还在这呢,怎么就不见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之际,不知谁眼快,指着村尾方向尖叫起来:“在那!陈仙师…他,他要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尾小道上,一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破旧马车,正被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挥鞭猛赶,颠簸着向村外驶去去。马车后面,赫然堆放着昨日祭祀时那只盛放贡品的大木箱,以及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那江匪头目独眼瞬间赤红,暴怒如雷:“好个老狗!果然想溜!给老子追!”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制作粗糙但闪着寒光的弩弓,遥遥对准挡路的村民,“谁再敢拦路,老子先送他见阎王!”
冰冷的弩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村民们何时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追!”独眼头目一挥手,带着手下凶神恶煞般冲了过去。
林沧握着鱼叉,夹杂在人群中,心中念头急转。陈仙师要跑?还带着贡品?这更坐实了他心中有鬼!但眼下江匪势大…
就在水匪们追近村尾,距离那马车只有数十步之遥时,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悍匪,脚步猛地一顿,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
“啊——!我的腿!什么东西咬我!?”
“蚂蚁!好多蚂蚁!啊——!”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那两名水匪所站的地面,不知何时竟涌出了密密麻麻、黑褐色的蚂蚁!这些蚂蚁个头远比寻常蚂蚁大,颚齿锋利,如同潮水般瞬间爬满了两人的裤腿,疯狂噬咬!
那两名水匪倒地疯狂翻滚、抓挠,但蚁群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顺着他们的口鼻耳孔往里钻。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嚎便停止了。待得蚁群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原地竟只留下两具血肉全无的白骨!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诡异的酸腥味。
顿时,整个村口死寂一片。无论是村民还是剩余的水匪,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具白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妖法?!
林沧亦是心头狂震,握着鱼叉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猛地抬头,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只见那陈仙师不知何时已掀开了车帘,回头“望”了一眼,那张干瘦的脸上,竟似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诡笑,随即,车帘落下,马车加速,很快消失在林木掩映的小路尽头。
江匪们再不敢追击,看着头领,独眼头目的脸色也是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陈瞎子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瞟了一眼地上那两具白骨,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而后猛地转过身,独眼中凶光毕露,扫过面前这群惊魂未定、手持简陋武器的渔民,那股在陈瞎子那儿憋的邪火,顿时找到了宣泄口。
他“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提着鬼头大刀,向前踏出两步,刀尖虚点着众人,声音带着蛮横的戾气:
“怎么?挡了爷爷们的路,看了场‘好戏’,就想这么算了?”他独眼一瞪,“那老瞎子是个什么货色,你们也看见了!爷爷们替你们江家湾赶走了这招摇撞骗、还会妖法的老狗,算是替你们消了一桩大灾!这出场费、辛苦费,你们总不能赖账吧?”
村民们闻言,顿时哗然。赶走骗子?消灾?这分明是强盗逻辑!人群骚动起来,压抑的怒意开始升腾。老村长气得胡子直抖,指着那匪首:“你…你们…欺人太甚!贡品已被那陈…被那瞎子带走,我们哪里还有…”
“少他娘废话!”匪首不耐烦地打断,脸上狞色更重,“老子说你们有,你们就得有!”他猛地抬起左手,那柄粗糙却闪着幽光的弩弓再次对准了人群,“没有钱粮,就拿值钱的东西抵!再不济,抓几个娘们儿、娃子回去也能换点酒钱!”
他话音未落,手指已扣动弩机!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一支短矢如同毒蛇出洞,擦着老村长的耳际飞过,“夺”的一声,狠狠钉在了旁边一户人家门廊的一根支撑木柱上!箭杆兀自嗡嗡震颤,入木近寸!
这一箭,精准、狠辣,更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威慑。
匪首独眼阴冷地扫过瞬间脸色煞白、噤若寒蝉的村民,声音冰寒:“谁的头,自认比这根木头还硬?站出来,让老子试试弩箭利不利!”
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浇熄了村民们刚刚燃起的怒火。面对钢刀弩箭,面对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他们手中的锄头、鱼叉,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哼,算你们识相!”匪首冷哼一声,一挥手,“兄弟们,动作麻利点!挨家挨户,给老子搜!值钱的,能吃的,全拿走!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如狼似虎的水匪们轰然应诺,将方才的颓然一扫而逝,脸上带着贪婪与残忍的笑容,三五成群,踹开沿路的篱笆门,撞进那些低矮的茅屋草舍。
刹那间,江家湾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与绝望。
哭喊声、求饶声、呵骂声、器皿破碎声……交织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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