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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李兰香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徐军这才回过神,他抬头看了看妻子那张又惊又疑的小脸,笑了。
“看傻了?还不去做饭?‘大工’师傅可不等人。”
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啊?哦!哦!”
李兰香如梦初醒,脸一红,赶紧一溜烟地跑回了灶房。
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心里却乱糟糟的。
军哥……他到底是啥时候学会的这手艺?
她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偷偷地从门缝往外瞧。
只见徐军又拿起了另一块木料,继续“唰唰”地削着。
不一会儿,一个用细绳吊着、一头尖、一头平、形状无比规整的木质“吊线”(铅垂)也做好了。
他又找来两根笔直的木条,用【榫卯】(精通)的技巧,互相垂直,固定成了一个分毫不差的“九十度角尺”。
李兰香看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这三样东西——墨斗、吊线、角尺,是瓦匠师傅的“命根子”!
她男人就这么用一个早上的功夫,全做出来了!
“吃饭了!”
她颤着声音喊道。
早饭,是昨晚剩下的血肠和土豆片,在锅里热了热,依旧香气扑面。
徐军是真的饿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盖房的图纸和数据,体力消耗极大。
他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血肠,就着苞米面饼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李兰香却没啥胃口,她小口地喝着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徐军。
“军哥……”
“嗯?”
“你……你真要自己盖?”
“嗯。”
徐军点头,把最后一块血肠扒进嘴里。
“可那是五千块砖啊!你一个人……”
“谁说我一个人了?”徐军笑了。
“啊?那那钱大爷他……”
“他不敢来,咱不强求。”
徐军放下碗,擦了擦嘴,“但他不来,不代表别人不来。”
“兰香,你去。”
徐军从兜里掏出十块钱。
“啊?干啥去?”李兰香又愣了。
“去王婶家,还有昨天帮咱抬猪的王铁柱、二愣子他们几家,就说咱家今天‘起地基’,请人‘出大力’,一天……给五毛钱工钱!还管一顿‘白面馒头炖猪肉’!”
“啥?!”
李兰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劈了叉!
“五毛钱?!还管白面猪肉?!”
在80年代年的农村,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天,累死累活也就挣一两毛钱的工分!
徐军这工钱,是“天价”!
“军哥你疯啦!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兰香急得直跺脚。
“钱,就是拿来花的。”
徐军站起身,拿起那把刚磨好的、泛着寒光的铁锹,扛在肩上。
“兰香,你记住,咱家要盖的是青砖大瓦房,不是土坯房。咱要的,是速度!必须在‘上冻’前,把房盖完!”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刚刚划好白线的宅基地。
“他赵大山不是想用‘人情’卡死我吗?”
徐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咱就用‘钱’,把他人情,给砸了!”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李兰香,把钱塞进她手里:“去吧。告诉他们,想挣钱、想吃肉的,现在就扛着工具过来!”
“我,徐军,就在这儿等着!”
徐军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千钧,砸在了李兰香的心坎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手里还捏着那十块钱,扛着那把刚磨得锃亮的铁锹,站在自家院子里,整个人就像他手里那把刚开刃的铁锹,散发着一股子逼人的寒光。
“军……军哥……”
李兰香的嘴唇都在哆嗦,“五毛钱?还……还管白面猪肉?”
她被这个“天价”给砸懵了。
“你疯啦!”她急得直跺脚,一把抢过那十块钱,死死地攥在手心,像是护崽的老母鸡,“咱家拢共就剩下二百来块钱!这钱是买砖买瓦的!哪够你这么造啊!”
她掰着手指头,眼泪又快急出来了:“咱屯里‘出大力’,给口苞米面饼子吃就顶天了!你这又给钱又给肉,咱家这房地基还没挖,就得先被吃垮了!”
“兰香。”
徐军没有急,他反手握住她那只攥着钱的、冰凉的手,把她的手连同钱一起包在自己的大手里。
“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沉稳下来,“这钱,不是花掉的,是‘买’命的。”
“买命?”李兰香吓了一跳。
“买的是‘时间’的命。”
徐军拉着她,走到那片刚划好白灰线的宅基地上。
深秋的晨风已经带了“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你摸摸这地。”
李兰香不明所以,蹲下身摸了一下。
“硬了。”
徐军沉声道,“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凉。最多再有二十天,这地就得上‘大冻’。
一旦上冻,别说挖地基,镐头下去都得崩出火星子!咱的砖瓦拉回来,就真成了一堆废铁,得等到明年开春!”
李兰香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光想着盖房,却忘了东北这要命的“天时”!
“赵大山那王八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徐军眼中寒光一闪,“他不用动手,他只要拖。他让钱大爷他们拖上十天半月,咱这房,今年就盖不起来!”
“可五毛钱也……”
“所以,咱必须‘抢’!”徐军加重了语气,“用钱抢!用肉抢!咱不但要盖,还要在‘上冻’前,把这三间大瓦房给它立起来!让他赵大山,眼睁睁地看着!”
他捧起妻子的脸:“兰香,你信我。这钱,花得值。咱今天花出去十块,明天,我就能从山里,再给你挣回二十块!”
李兰香看着丈夫那双深邃、自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疯狂,只有成竹在胸的“算计”。
她那颗慌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嗯!”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十块钱又塞回徐军手里,“军哥,俺……俺这就去喊人!”
“不。”
徐军笑了,“你别去,你去了,他们还以为是你做主,会跟你‘磨’。”
他把李兰香按在院里的小马扎上:“你就在家,把咱家那口大铁锅架起来,烧水!再把那块留着的猪后腿(冻肉)给俺搬出来,切了!切大块!”
“啊?现在就……就炖肉?”
“对!现在就炖!”
徐军咧嘴一笑,“咱家今天起房,得有‘香味儿’!你把咱家那白面也和上,准备蒸馒头!”
“那谁去喊人?”
“我去。”
徐军扛起铁锹,我去看看到底谁会来。”
徐军没去挨家挨户地喊。
他扛着铁锹,走到了昨天帮他抬猪的王铁柱家门口。
王铁柱刚吃完早饭(苞米碴子粥配咸菜疙瘩),正蹲在门口磨镰刀。
“铁柱哥。”
“哎!军哥!”
王铁柱一见是徐军,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抹了抹手,“咋的,今儿个又进山?”
“不进山。”
徐军开门见山,“我家今天‘起地基’,挖沟槽,缺‘出大力’的。一天五毛钱,中午管一顿白面馒头炖猪肉。你干不干?”
“啥玩意儿?!”
王铁柱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五……五毛?!”他结结巴巴地问。
“五毛。”
“还……还管白面……猪肉?!”
“管!”
“干!!”
王铁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都不想,扔下镰刀,转身就冲回屋里,抄起自家那把最结实的镐头,“俺……俺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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