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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笔近千元的巨额费用,如同寒冬里一盆彻骨的冰水,将姜家兄妹三人从金榜题名的短暂狂喜中彻底浇醒。破旧的土坯房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凌霜紧抿着嘴唇,一遍遍摩挲着录取通知书光滑的封面,指尖冰凉。凌雪和凌宇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年幼的他们也能感受到那份足以压垮脊梁的重负。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照亮屋内的一片狼藉(昨夜庆祝的痕迹尚在)时,凌霜的眼圈乌黑,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她默默地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动作机械而迟缓。她知道,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必须想办法,哪怕希望渺茫。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任何头绪,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姜大伯,还有几位昨天帮忙张罗宴席的乡亲代表,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昨日的纯粹喜悦,多了几分沉重和关切。
“霜丫头,”姜大伯走进屋,目光扫过凌霜憔悴的脸和桌上那份依旧显眼的通知书,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愁学费的事儿呢吧?”
凌霜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别怕,孩子。”姜大伯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要将力量传递给她,“咱们姜家坳,再穷,也不能让到手的凤凰飞不走!你考上大学,不只是你老姜家的事,是咱全村人的脸面,是咱这山旮旯里的指望!”
他转向身后的几位乡亲,语气坚定地说:“老少爷们儿都在这儿,咱们再凑一次!为了霜丫头,也为了咱村的将来!”
“对!大伯说得对!”木匠何叔第一个响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十元纸币)和一些零钱,“这是我准备给家里添置家伙什的钱,先紧着霜丫头用!五十块,别嫌少!”
“我这儿有三十!”二婶也毫不犹豫地拿出一个布包,“本来想给娃扯布做身新衣裳的,不急,先紧着上学的大事!”
“我家的情况大伙知道,二十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一位家境困难的叔伯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一叠皱巴巴的毛票。
“我十五!”
“我十块!”
“我家娃还小,用钱地方少,我出八块!”
……
没有华丽的言辞,没有一丝犹豫,乡亲们像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一个个走上前,将带着体温、浸透着汗水、甚至可能是一家子省吃俭用许久才攒下的钱,郑重地放在那张旧木桌上。五块、十块、二十块……面额不等,新旧不一,有的纸币甚至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图案,但它们堆积在一起,却散发出一种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加夺目的光芒。
凌霜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不是为自己哭泣,而是为这份如山厚重、如海深沉的情谊。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就要给乡亲们磕头。
“快起来!孩子,使不得!”姜大伯和几位长辈赶紧扶住她,二婶的眼圈也红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傻孩子,这是干啥!咱们帮你,是应该的!你出息了,咱们脸上都有光!”
消息像长了腿,迅速传遍了村子。更多的乡亲闻讯赶来,不仅仅是昨天参与庆祝的那些人,还有一些平时来往不多、家境更为贫寒的人家。他们有的拿来几个还带着泥的鸡蛋,有的抱来一小袋新收的黄豆,有的甚至只是塞过来一两块钱,嗫嚅着说:“别嫌少,添个路费……”
每一分钱,每一份物,都承载着一份质朴的期望和滚烫的心意。姜大伯让凌雪拿来纸笔,一笔一划,认真地记下每一笔捐款和每一份心意,尽管很多乡亲连连摆手说“不用记不用记”。
桌子上的钱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了一小堆。凌霜的心,也从最初的冰冷绝望,被这股暖流一点点融化、填满。她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被山风和岁月刻满皱纹、却在此刻洋溢着真诚与希望的脸庞,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升起。
傍晚,所有自发前来的人都散去了。姜大伯和几位核心的村委留下来,陪着凌霜一起清点。他们将散乱的纸币和硬币仔细分类、清数。当最后的数字统计出来时,连姜大伯都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八百……八百六十七块五毛三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个数字,几乎覆盖了凌霜估算的全部学费和路费!虽然可能还会有些紧巴巴,但踏入大学校门的基本费用,竟然真的被全村人用这种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一分一毛地凑齐了!
凌霜看着桌上那堆凝聚着全村人心血的钱,再次泪如雨下。她紧紧握着那份名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捐款人的名字和金额,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团火,温暖着她,也灼烧着她。
“大伯,这钱……这情……我姜凌霜,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哽咽着,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一定好好念书,绝不负姜家坳!”
希望的星光,并未因现实的残酷而熄灭,反而在全体乡亲的合力托举下,汇聚成了足以照亮前行道路的璀璨星河。这笔钱,沉重如山,因为它承载着整个村庄的未来;这份情,深似瀚海,因为它源自最纯净无私的乡土之爱。凌霜知道,她背负着的,已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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