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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倒计时牌依旧悬挂在高三一班教室最醒目的位置,鲜红的数字每日递减,像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更掺杂了一种浓烈的、由焦虑、疲惫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混合而成的气息。课间十分钟,以往的打闹嬉笑声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趴在桌上争分夺秒的补眠,或是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面色凝重地争论着一道难题的多种解法。竞争,已趋于白热化,每一次小测验的排名起伏,都能在当事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然而,就在这种近乎残酷的高压环境下,一种微妙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那种基于城乡出身、家境贫富的公开歧视和无形隔阂,仿佛被这共同面临的巨大压力暂时稀释了。当所有人都被置于同一座名为“高考”的独木桥上时,彼此的身份标签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实力的认可,以及一种“同是天涯高考人”的惺惺相惜与脆弱同盟。毕竟,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冲刺路上,没有人是真正的孤岛。
赵小梅,依旧是凌霜在这个陌生环境里最温暖的一抹亮色。这个来自城郊、家境普通的圆脸女孩,用她质朴的善良,为凌霜筑起了一道小小的避风港。她会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平时舍不得多吃的麦乳精或者一小罐猪油,偷偷挖一大勺塞进凌霜的搪瓷缸里;会在老师将多余的、打印着珍贵复习提纲的油印资料分发给前排同学时,机灵地多要一份,然后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塞到凌霜的书桌里;晚上回到宿舍,她会把热水瓶里所剩不多的热水,大半倒给凌霜泡脚,嘴里还嘟囔着:“泡泡脚睡得香,明天才有力气看书。”
最让凌霜刻骨铭心的,是那次她在物理课上突如其来的晕厥。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让低血糖这个恶魔再次找上了她。那天上午第四节课,她正强打着精神听讲,忽然觉得眼前的黑板开始旋转,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试图用手撑住桌子,却浑身发软,眼前一黑,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
短暂的混乱中,是坐在旁边的赵小梅第一个惊叫起来,一把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紧接着,前后桌几个平时交集不多的女同学也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她,脸上写满了真实的焦急。“姜凌霜!你怎么了?”“快,扶她去校医室!”“谁有水?”
那一刻,凌霜虽然意识模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搀扶着她手臂的力量,以及周围嘈杂却充满关切的声音。她被同学们半扶半架地送到了校医室。校医检查后说是低血糖和过度疲劳,需要补充糖分和休息。赵小梅二话不说,和另外两个女生凑了零钱,飞快地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葡萄糖粉,冲了浓浓的一杯,小心翼翼地喂凌霜喝下。那杯甜得有些发腻的糖水,带着同学们的体温,流入凌霜虚弱的身体,也流进了她冰封的心田。她闭着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这泪水,不是因为身体的难受,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来自同龄人的温暖。
而在学习这个主战场上,另一种形式的“支撑”则来自那个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陈志远。他依旧是高三一班乃至全校的焦点,成绩稳定地占据着年级前列,冷静、睿智、从容不迫,是老师眼中的宠儿,也是许多同学暗自追赶的目标。他们之间,依然延续着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式,没有多余的寒暄,更没有私下的交流。
但这种“淡”,在冲刺阶段却呈现出新的内涵。在数学或物理课上,当老师提出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难题,全班陷入沉思时,陈志远在清晰阐述完自己的解法后,会自然而然地转向凌霜的方向,用一种纯粹探讨学术的语气问:“姜凌霜,你对这个受力分析有什么看法?”或者“我觉得你上次那种构建辅助函数的方法,这里或许也能借鉴?” 这种交流,是基于对彼此思维能力的认可,是高手之间的过招,不带任何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也没有刻意的亲近,只有一种智力上的平等对话和相互激发。
更让凌霜内心触动的是,有一次,她正为一本很难买到的、据说对提升数学思维极有帮助的参考书而发愁时,那本书竟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课桌上。书里夹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陈志远那干净利落的字迹:“这本书不错,我看完了,你可以看看。”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就像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凌霜拿着那本书,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这绝非施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同行者的尊重与帮助,一种希望彼此都能在竞争中变得更好的君子之风。这种无声的、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认可,比任何言语上的鼓励都更具分量,它让凌霜在感受到压力的同时,也体会到一个真正优秀的对手所带来的激励和支撑。
这些来自赵小梅的温暖关怀,来自陈志远的理性尊重,乃至来自班上其他同学在困难时伸出的援手,共同构成了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在凌霜无数次感到力竭即将坠落时,悄然托住她。它们或许无法消除高考本身的残酷,也无法改变她家庭沉重的负担,但却在这段最黑暗、最艰难的跋涉中,为她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微光和喘息之隙。让她知道,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还有这些无声却有力的支撑,伴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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