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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砰!”磐石与鹤竹拆下激光步枪的前半段,剩下的部分就变成了一个可控光圈大小的激光霰弹枪。光圈是由数不清的光点聚合而成,呈喇叭形逐渐扩散,被射中的机器人身上立刻布满密集的灼烧弹孔,继续穿透下一个机器人。光斑在50米的距离上自动消散,不留痕迹。“跟我来!”鹤竹高喊。按照计划,由磐石与鹤竹带领大家冲击中央计算塔,他们的激光霰弹枪火力持续性好,一颗胶囊子弹能支撑200次射击。
众人很快冲到蜘蛛机器人布设的半透明气膜墙前,激光霰弹枪的光圈落在气膜上,瞬间扩散成一片光晕。气膜墙随之泛起涟漪,像块被轻轻晃动的果冻,微微震颤着却未破裂。磐石与鹤竹默契地分立队伍两侧,调至最大的光圈持续射击,以此阻碍机器人的围攻;抵抗组织成员手中的非致命武器也同步开火,与二人形成配合,向着机器人阵列还击。有了激光霰弹枪的掩护,这些非致命武器终于有了击中目标的机会,不时有机器人被命中,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破坏气膜墙的任务,落在了鹭江组的火药燃气武器上。霰弹枪的火力能短暂撕开一个缺口,可气膜墙眨眼间就会自行闭合。趁着众霰弹枪集中输出、缺口尚未完全弥合的瞬间,老林穿过人群,抱着他那把古董电磁枪走到最前面,对准其中一个还没愈合的大口子一阵输出。经霰弹枪与电磁枪合力破坏的位置,终于出现了一个不会再愈合的空间,缺口边缘凝结着一圈被灼烧的黑色残留物。众人立刻集中火力,向着这个缺口持续射击,想要将它进一步扩大。
“成了!”冲在最前面的王得邦脸上漾开得意的笑,利落地给霰弹枪装弹,动作里透着股潇洒劲儿。
“继续冲!”刺玫凛的命令紧随而至!
磐石和鹤竹默契地配合,给大部队断后。地面的机器人攻击密度降低,8余名抵抗组织成员继续攻击远处零散的机器人目标。磐石和鹤竹则调转枪口,对准飞过来的数十架增援机器人。
缺口内侧弥漫着“感官干扰雾”,可众人心里都揣着三个念头:一是打心底信得过利维坦,知道它绝不会伤及人类身体;二是再往前挪十几米就是中央计算塔,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谁也不肯在这时候停下脚步;三是比起外面仍在持续的对射,雾里的境况总归缓和些。就这么着,他们咬了咬牙,大胆地迈步踏入了那片朦胧之中。
踏入“感官干扰雾”的人瞬间感觉到异样。在冰冷的空气中忽然漾起微光,无数悬浮的荧光微粒凭空出现,如同活物般翻涌弥漫。这种荧光微粒状的“感官干扰雾”在塔身幽蓝光芒的映照下诡谲地浮动,周遭的一切——高耸的塔影、移动的机器人,甚至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扭曲、晃动,如同沉入晃荡的水中倒影,方向感瞬间错乱。同时,一种低沉、黏腻的声波贴着耳膜钻进脑海,像细流冲刷着神经中枢。走在雾里的人顿时脚步发飘,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踉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警告:您的行为已违反秩序维护条例。请立即停止攻击性行为。”守在门口的机器人发出平稳的电子音,冰冷的劝降话语在干扰雾中回荡。它们一边警告,一边趁机发射一道道绿色黏稠光束和麻醉激光。
冲在最前面和队伍两侧的成员首当其冲。几声闷哼传来,有人被粘稠光束缠住手脚,有人则腿部中弹,瞬间瘫软。王得邦只觉得左腿一麻,像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扑通”栽倒在地。“邦子!”卢德想去拉他,自己也被晃得一个趔趄,视野里的机器人变成了三四个重影。
“前面的向前开火!别管准头!”刺玫凛的声音在混乱中嘶吼。
众人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凭着感觉向雾中晃动的金属身影扣动扳机。霰弹枪此刻成了救星,扩散的弹丸在近距离形成一片钢铁风暴。乒乒乓乓的金属碎裂声接连响起,数台机器人被打得零件飞溅,冒着电火花瘫倒在地。
“拖上人!往前顶!就十米了!”老林的声音像破锣,他正奋力把一个被黏液缠住脚的抵抗组织成员往外拖。
十米的距离,在干扰雾中如同天堑。众人互相搀扶,拖拽着倒地的同伴,在扭曲的视野和失衡的身体中艰难跋涉。终于,他们踉跄着冲出了干扰雾的边缘——这恼人的雾气似乎对塔内精密设备也有影响,被严格限制在塔基外围一米之内。
视野瞬间清晰,扭曲感消退大半,但低频声波依旧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众人来不及喘息,合力撞开两个用身体死死堵住缺口的机器人。缺口后面,是一层坚韧的、闪烁着微光的薄膜。如同最后的叹息之墙,众人使尽法子仍破不开。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磐石!鹤竹!西南角!再开个口子!”刺玫凛急令。
两人不愧战士出身,顶着“感官干扰雾”,快速扑向塔基西南锐角顶点,将光圈调至最小最凝聚的状态。“咻!咻!咻!”十数道高能光束再次轰击在同一点。薄膜在持续的灼烧下终于软化、汽化,一个一人高的新缺口被强行撕开。
“进塔!”刺玫凛率先钻了进去。
外面,战斗已趋白热化。老林带领一部分仍有战斗力抵抗组织成员死死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机器人,掩护鹭江组全员进入塔内。另一半仍有战斗力抵抗组织成员紧随其后冲入塔内,他们的任务是清理塔内那些悬浮飞舞的飞行人形机器人。
塔内的景象令人窒息。没有楼梯,没有平台,只有冰冷的、光滑如镜的内壁和放置存储器的悬空平台。量子存储器如同巨大的蓝色蜂巢,层层叠叠地镶嵌在塔壁上,散发着规律的幽光脉冲。一道粗壮的量子光柱从塔底直通塔顶,连接着悬浮在最高处的AI光信号中转站——那才是利维坦在这座塔里的真正心脏。
“砸!全砸了!”刺玫凛指着壁上的存储器和顶部的信号中转站,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安东!甲胄!你们往顶上走!磐石!鹤竹!开路!”
战斗瞬间在垂直空间内爆发。鹭江组成员借助外骨骼的动力,在塔壁上借力腾跃。有人端着霰弹枪扣动扳机,有人抡起枪身猛砸,还有人挥舞着撬棍与斧头,一同朝着那些脆弱的量子存储器狠狠砸去。乒乒乓乓的碎裂声与能量泄露的滋滋声不绝于耳,部分存储器中涌出不知名的极光蓝色液体,那柔和的渐变色在垂直空间内化作数道炫美的蓝色瀑布。
悬浮的飞行机器人如同恼人的金属蜂群,灵活地穿梭闪避,不断发射捕捉网和麻醉光束,试图限制破坏者的行动。
卢德用弓箭射穿了一个朝格蕾塔发射捕捉网的机器人,但由于格蕾塔在卢德的上方机动,导致这支箭几乎是贴着格蕾塔脚踝斜飞上去的。
格蕾塔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得未说一句话,缓过来的她也只是盯着冲刺到身后的卢德,眼神里既有埋怨,又有感激。
“小心横梁!”刺玫凛的警告刚喊出口,意外发生了。
一名踩在狭窄横梁上的女性组员,小腿被一道麻醉光束擦中,身体猛地一歪,而踩在蓝色液体上的脚瞬间打滑,她尖叫着从十几米高处直直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三台最近的飞行机器人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下,精准地在她落地前将其托住,稳稳放回地面。其中一台机器人发出毫无波澜的汉语拟人声:“根据算法,风险评估误差小于0.001%。意外因素:横梁表面存在液体,导致摩擦系数降低。非致命约束程序执行完毕,未造成伤害。”
刺玫凛瞳孔收缩,厉声道:“都打起精神!别给它们‘救’你的机会!”
这个小概率事件似乎触发了机器人的某种战术调整。它们不再执着于远程射击,而是派出无武装的机器人,蜂拥而上,用金属躯体组成防御墙,死死护住剩余的存储器和通往顶层的路径。人们不得不先砸烂这些堵路的“铁疙瘩”,才能触及目标。这一过程本就耗力巨大,好在有外骨骼助力,众人才得以支撑,尽管攀爬腾跃的节奏能稍作放缓,可悬空应对头顶机器人组成的屏障,依旧格外耗费时间、体力与外骨骼的动力。唯有少数站位稳固、暂时不会被机器人近身包围的人仍在继续发射霰弹枪,他们扣动扳机时格外小心,生怕误伤了悬空在空中、位置飘忽不定的同伴。
“大家分散攻击!”刺玫凛在混乱中指向一处没人进攻的地方,“磐石!鹤竹!你们打这里!”。
磐石和鹤竹立刻调转方向,借助外骨骼动力沿着光滑的塔壁向上疾冲。安东和王恺紧随其后。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塔身中层机器人用身体组成的屏障时,鹤竹猛地扣动激光枪扳机,枪身却毫无反应,只有指示灯闪烁起刺眼的红光。鹤竹赶紧带着王恺找到一个平台落脚,检查枪支。
“怎么回事?”磐石也用力扣动扳机,回应他的同样只有一片死寂。他带着安东落在鹤竹不远处的平台,查看枪体侧面那排细小的状态指示灯。原本代表能量充盈和系统就绪的稳定绿光,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频率快得异乎寻常。磐石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触感顺着握把蔓延上来。他猛地想起在旧电厂受训时技术人员随口提过一嘴:“这枪的火控核心用了点‘智能辅助’,方便锁定和修正弹道,但放心,是物理隔离的独立模块……”
现在,这“辅助”显然成了致命的软肋。磐石脸色铁青,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这鬼东西里面应该有‘脑子’!利维坦找到后门了,它接管了控制!”这个残酷的念头瞬间清晰,任何带点“聪明”的玩意儿,最终都逃不过沦为那怪物傀儡的下场。
“用警棍!”磐石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合金警棍。鹤竹也立刻照做。两人放弃远程攻击,如同愤怒的犀牛,挥舞着警棍,硬生生在密集的机器人拦截中砸开一条通向塔顶的通道。
塔顶平台,几个关键的控制节点被一群机器人用身体死死护住。磐石和鹤竹抡圆了警棍,狠狠砸在机器人的头部和关节连接处,金属扭曲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磐石的警棍被抡断了,他随手扯下一个机器人的手臂,当成双节棍继续挥打。他们为安东和王恺争取着宝贵的操作时间。安东迅速将一个数据擦除接口插入主控台,手指在便携光屏上飞快操作。
突然,两台悬浮在安东和王恺斜上方的机器人,趁着磐石和鹤竹被其他机器人缠住的瞬间,抬起了发射器,目标直指专注操作的安东和王恺,即将激发捕捉网!
距离太近,角度刁钻,磐石和鹤竹鞭长莫及!
“小心!”刺玫凛的警告声从下方传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似若鹰唳。
一支特制的破甲箭“鸣镝”精准地贯穿了两台机器人的核心部位!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们斜飞出去,“铛”的一声,将两台机器人像糖葫芦一样死死钉在一处存储器的外壳上。电火花疯狂四溅,两台机器人抽搐几下,彻底报废。
下方,卢德保持着开弓的姿势,弓弦还在微微震颤。刺玫凛带着另外几名鹭江组成员前来支援,冲上了顶层平台。“掩护!”刺玫凛一声令下,向残余的守卫机器人发起进攻,为磐石和鹤竹减轻压力。
塔内,破坏在继续。塔外,真正的危险悄然到来。
不知何时,塔外悄然聚拢起一群反对起义的市民,人数越聚越多,渐渐形成合围之势。随着这股第三方力量的介入,原本正与老林一行人激战的机器人部队开始逐步退出战场,使得老林他们不得不停下战斗,直面这群立场相悖的民众。
反对起义的人群踏着遍地的机器人残骸,终于来到了老林一行人的面前,围住了中央计算塔的缺口,言语指责老林一行人。
“你们这些疯子!放着好日子不过!搞什么破坏?!”一个壮汉指着塔身闪烁不定的蓝光怒吼。
“别砸啦!再砸下去,我们的日子可咋过啊?你来给我洗衣服?你来给我刷碗吗?”一个妇女带着哭腔。
“我爸的病可全靠这些智能玩意儿维持着!你们敢砸,我和你们拼命!”一位孝子叫嚷着。
“恐怖分子!滚出鹭江!别给我们招祸!”有人附和着,用力推搡着挡在前面的抵抗组织成员。
推搡迅速演变为拳脚相加,一块尖锐的机器人碎片被某个红了眼的市民抓起,狠狠砸在一个抵抗组织成员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涌出。
“打人了!”抵抗组织这边有人惊怒交加,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非致命发射器。
“砰!”黏稠的凝胶喷射而出,糊了对面几人一脸。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
“他们还敢动手!”反对者彻底炸了锅。人群怒吼着,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拳脚、随手捡起的金属碎片、断裂的机械臂……全都成了武器。抵抗组织的成员被打得节节败退,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
人们扭打着老林一行人,不断塔的方向推进。人群所过之处,地上七扭八歪地躺着被殴打和踩踏的抵抗组织成员。
混乱中,并非所有人都被怒火吞噬。
“别打了!会出人命的!”一位中年男人试图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人。
“他们还只是孩子啊!”一位大妈看着几个满脸是血的年轻抵抗成员,心疼地喊道。
“你们这样和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有人质问那些下手最狠的反对者。
反对者们内部瞬间分裂。一部分人仍在疯狂攻击,另一部分人则开始阻拦同伴,甚至将倒地的抵抗组织成员护在身后。两派反对者自己先扭打、争吵起来。场面彻底失控,陷入了人与人之间无差别的混战。趁此机会,部分抵抗组织成员终于得以脱身,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反对者的围攻和分裂,让这场起义看起来像一出闹剧。
老林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怒骂,心如刀绞。他一边组织还能战斗的成员解救被围攻的同伴,一边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大脑却在疯狂运转:出路在哪里?
塔内,鹭江组对塔外的事情浑然不觉,他们眼中只有胜利。随着安东和王恺在光屏上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塔顶的信号中转站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电火花,彻底熄灭。紧接着,塔壁上无数存储器的幽蓝光芒如同连锁反应般,一片接一片地黯淡、熄灭。塔身的蓝光由于受到破坏变得暗淡,时不时地忽暗忽明。
“成了……我们……成功了?”格蕾塔靠在一处碎裂的存储器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她的战术服,握着霰弹枪的手臂因脱力而颤抖。塔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机器人残骸和存储器的碎片,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金属熔化的焦煳味。鹭江组和抵抗组织的成员们或坐或躺,个个精疲力竭。几个体力透支的组员直接晕厥过去,一个人险些从二十米高的平台上坠落。
“快!把晕倒的抬下去!”刺玫凛的声音也透着极度的疲惫。众人挣扎着起身,互相搀扶,将昏迷的同伴抱起,沿着塔壁艰难地向下移动。塔底,王得邦和其他被麻醉的同伴瘫在地上,意识模糊地呻吟着。
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抵抗组织成员连滚带爬地冲进塔内,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悲痛而扭曲变形:“豆豆……豆豆死啦!”
这声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刺玫凛带着还有力气站起来的人走出中央计算塔的缺口。塔外的景象让鹭江组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数百名市民围在塔基周围,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呼吸在夜风中飘荡。人们自动为鹭江组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群疲惫不堪的“破坏者”。通道尽头,老林瘫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哭声和呼唤声混在一起,让名字变得模糊。
鹭江组的人挤过去,看清了老林怀中那张年轻的脸,正是之前和王得邦开着水浒传玩笑、眉眼含笑的豆豆。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后背的衣服被大片深色的血迹浸透,一块尖锐扭曲的机器人金属残片,深深嵌入了他的背心。
人群的死寂最终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这……这不关我们的事哦……不知道他怎么倒下的,地上还有碎片……”一个站在人群前排的矮个子大妈脸色苍白地辩解。
“放屁!”一个满脸血污的抵抗组织成员猛地抬头,眼中喷火,“不是你们冲上来打人,能乱成这样?豆豆会被挤倒?会被碎片扎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是你们先破坏公共设施!”
“是你们引来机器人打仗!”
“放着好日子不过,你们想闹哪一出?”
“我们只是想阻止你们!”
“谁让你们下死手打人的?”
“豆豆才多大?你们有没有人性?”
指责、辩解、哭诉、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声浪几乎要将夜空掀翻。鹭江组的人站在风暴中心,听着这七嘴八舌的控诉,拼凑着塔外那场血腥混乱的真相:人群冲击踩踏,满地的机器人残骸,混乱中无人发现受伤倒地的豆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人类荒谬的互殴和冰冷的金属碎片中无声消逝了。
讽刺的是,随着中央计算塔的失效,在场的机器人如同任务结束般,纷纷停止了战斗动作,默默地、有条不紊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那模样竟像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各自返家一般。
这一幕,更加凸显了人群争吵的荒诞。一些抗议者看到机器人退去,又看到出了人命,脸上露出茫然和退缩,默默地转身离开。渐渐地,争吵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沉默地散去。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沉浸在悲痛中的抵抗组织、鹭江组成员,以及老林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
借着塔身逐渐暗淡的蓝光,抵抗组织清点着伤员,42人中几乎没有不带伤的,20多人重伤倒地,呻吟和哭泣声不绝于耳。鹭江组66人,17人被麻醉,5人被碎片割伤失血,3人扭伤,还有1名成员被发现倒在塔外混乱的人群中,被踩踏得奄奄一息。其余的人砸设备耗尽了体力,此刻也顾不上服用速效体力恢复药剂,强撑着给伤员包扎止血。
没有人有胜利的感觉,只有失去伙伴的悲伤、战斗的疲惫和被其他人质疑的痛心。
暗夜中,107名幸存者互相搀扶,抬着同伴,也抬着豆豆冰凉的遗体。一路上,老林满心悲痛,却仍强撑着引导人群返回鼹鼠洞。抵达目的地后,他机械地安顿好众人,便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向他父母交代……”
其实这段路程里,他早已被悲恸裹挟,好几次险些带错方向。幸亏格蕾塔及时走到队伍前头,凭着侦查时在地图上做的标记,在密林中精准辨明路径,最终顺利找到地道入口。格蕾塔的举动,都被刺玫凛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安顿好伤员已是后半夜。老林独自坐在豆豆的遗体旁,眼神空洞,反复喃喃着:“我该怎么跟他爸妈说……我该怎么交代……”
压抑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充斥着“鼹鼠洞”。鹭江组的人想安慰抵抗组织的兄弟,却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只能默默地帮忙处理伤口,递上水和食物。疲惫和悲伤如潮水般淹没了所有人。先前的战斗与争执早已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不过片刻工夫,大家便都抵不住身心的重负,沉沉地睡去。
天刚蒙蒙亮,一阵激烈的争吵和持续不断的哭嚎声如同尖刀,猛地刺破了“鼹鼠洞”死寂的黎明。
“姓林的!你给我滚出来!你还我儿子!还我豆豆啊!”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厚重的入口伪装。
“出来!杀人凶手!你们这些不安分的祸害!”一个男人愤怒地咆哮紧随其后。
老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众人心头一沉,知道最不愿面对的时刻来了。
洞口负责警戒的那人,胳膊上缠着绷带,跑进来一脸紧张地汇报情况:“是……是豆豆的父母!还有他舅舅!还有……还有好些人!情绪很激动!”
众人强打精神,踱向入口。洞口外,豆豆的母亲已经哭瘫在地,父亲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舅舅上去就是一巴掌:“姓林的!你个天杀的!带着一帮小孩儿作死!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去捅马蜂窝!现在好了!把我外甥的命都搭进去了!你们满意了?啊?”
旁边围着十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敌意。他们虽然没有大嚷大叫,但都在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就是!一群怪人!”
“搞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把他们赶出鹭江!”
面对失去爱子的父母和汹涌的指责,老林羞愧得无地自容,抵抗组织的成员们也低着头,无言以对。鹭江组的人试图解释道歉,声音却被更大的哭骂声淹没。场面极度混乱,人群情绪激动,大有冲进“鼹鼠洞”的架势。
几个筋疲力尽的年轻抵抗组织成员被替换下来,撤到后方角落休息。其中一个满脸淤青的小伙子靠着冰冷的洞壁,感叹着外面失控的场面,无意识地小声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旁边昏迷的同伴说:“……豆豆昨天还跟我说……鼹鼠洞这么隐蔽,山林里连个AI路灯都没有,他爸妈根本不知道他在这……他说他爸妈以为他跑去‘八爪鱼’(城市网)另一头的‘蓝海豚’洗浴中心跟同学过夜了……”
这无心的话语,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交叉双臂倚大厅通往入口处的墙角、一直冷眼观察着洞外情况的王恺!
他猛地挺直身体,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自言自语的年轻成员。鼹鼠洞的位置非常隐蔽。豆豆的父母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而且就在行动结束、豆豆刚死的第二天清晨?除非……
王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动声色地移动到正在洞口与豆豆舅舅艰难交涉的刺玫凛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组长,不对劲!我刚听到……”他迅速将那个年轻成员的自言自语复述了一遍。
刺玫凛身体瞬间绷紧,瞳孔骤缩。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对王恺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头,装作安抚情绪,走回洞内,招呼正在照顾王得邦的格蕾塔和卢德。
“格蕾塔,卢德,跟我来。王恺,有发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容置疑。
格蕾塔刚给王得邦掖好毯子,闻言立刻起身。卢德也放下手中的水壶。三人跟着刺玫凛和王恺,迅速退到“鼹鼠洞”最深处一个堆放旧设备的角落,这里相对安静,远离洞口的喧嚣。
“什么情况?”格蕾塔皱眉问道,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王恺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他的发现,最后沉声道:“……豆豆父母不可能知道这里!更不可能知道豆豆死在这里!除非……”
“除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格蕾塔接过了话头,脸色异常凝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本记录着每次行动路线和标记点的旧地理志。“从我们抵达鹭江,进入‘鼹鼠洞’,到攻击中央计算塔……甚至豆豆那句关于洗浴中心的掩护说辞,都可能被监听、被分析。”
刺玫凛的声音像淬了冰:“而且,豆豆父母来得太快了。行动刚结束,尸体刚运回,天一亮他们就精准找上门哭丧……这效率,不应该。”
卢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起塔内激光枪突然失效的恐怖一幕。“磐石他们的枪……有AI芯片,被远程锁死了。我们以为砸了塔,利维坦就完了……但如果它根本没死?如果它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我们的背包、外骨骼,甚至……”他看向格蕾塔的口袋,“……记录本?如果里面有电子元件……”
王恺点头,眼神锐利:“很可能。利维坦的分布式网络,上至月球、深海、城市基建,下至家用电器……无处不在。我们毁掉的,可能只是它庞大躯体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末梢。它一直在看着,听着,计算着。豆豆的死,甚至他父母的‘及时’出现,或许……”
王恺不敢再说下去,他与另外三人同怀一种隐忧:利维坦可能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自己——反抗,徒劳且代价惨重。
角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洞口处,豆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老林痛苦的辩解声隐隐传来,更显得这角落的推断冰冷而绝望。
格蕾塔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本旧地理志,指节发白。她望向洞口方向,那里是失去孩子的父母和愤怒的民众,又低头看了看笔记上那些精心绘制的标记。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他们砸毁了一座塔,付出惨重的伤亡,却可能连对手的皮毛都没伤到,反而暴露在对方无所不在的凝视之下。
箭已离弦,却不知射向何方,甚至可能被那无形的利维坦握在手中,调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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