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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废庙的轮廓在残月下显得愈发嶙峋。风穿梁而过,卷起几片焦纸,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是未散的冤魂仍在徘徊。
沈观站在石像前,手中捧着那本黑皮账簿,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他没有点灯,只任月光斜照进来,映出石像空洞眼窝中那一抹幽光。
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看着——那个曾是李玄策、如今名为莫归的男人,就藏在庙宇深处的阴影里。
“我知道你想护住师门秘密。”沈观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刀凿石,一字一顿地砸进寂静,“可真正该死的,不是知道真相的人,而是制造冤案的刽子手。”
话音落下,庙内仿佛骤然降下寒潮。
一道枯瘦的身影缓缓从梁柱后移出。
莫归披着破旧黑袍,脸上覆着半张骨面具,仅露出一双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痛苦与挣扎,像被烈火炙烤过的铁。
他猛地抬手,手指颤抖地比划:“火烧书院那夜……你也险些被杀。”
沈观心头一震,呼吸几乎停滞。
三年前北巷焚书院那一夜,大火冲天,师生数十人葬身火海。
他因赴同窗之约迟归半刻,侥幸逃过一劫。
当时只道是李玄策疯癫纵火,背负逆名亡命天涯。
可现在想来,若真是清洗清流学子,为何偏偏放过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还太微不足道?
还是因为,那一夜本就想让他活着,成为“幸存者证言”的摆设?
原来如此。
这不是偶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清除。
科举黜落名单不过是表象,真正要铲除的,是那些不肯低头、不愿同流合污的士子脊梁。
而李玄策,不过是最显眼的替罪羊。
沈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动摇。
“那就让我用他们的规矩……写一份供词。”他低声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
他转身取出随身包裹,将吴德全的账本轻轻放在石像脚下,如同祭品献于神前。
片刻后,阿哑悄然现身,带着三人自黑市深处而来——骨婆拄着蛇骨杖,刀裁子袖藏七刃,哑秤匠肩扛铜盘天平。
三人皆为地下世界活化石般的人物,通晓禁忌之术,游走阴阳边缘。
“设阴堂。”沈观下令。
骨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泛青的冥油帛书,铺于石台之上。
又命人将王慎的颅骨洗净,置于陶炉中以尸火慢烤。
火焰呈幽蓝色,升腾之际竟无声无息,仿佛吞噬了所有声响。
当热力渗透骨隙,帛书自动吸附于颅顶。
刹那间,裂纹蔓延,一声低沉呜咽自颅腔内传出,继而化作清晰话语:
“我于三日前亥时,亲见守库吏吴德全,自大理寺携出名录二册,交予红纱帐中戴金丝手套之人……酬银八十两。”
声音冰冷、干涩,却字字入耳,宛如亡者亲述。
全场死寂。
刀裁子脸色发白,退后半步;哑秤匠手中的天平莫名倾斜;就连骨婆也瞳孔微缩,低声喃喃:“亡魂开口,天理难掩……这帛书竟真能录魂语。”
沈观却神色不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缓缓取出那枚沾赤泥的铜扣,握于掌心,闭目凝神。
【启动线索溯源——因果回溯模式】
脑海骤然展开一片虚幻长廊,时光倒流,景象飞掠——
铜扣最初系于巡防营兵卒腰带,在值夜时掉落赌坊角落;赌坊掌柜拾得后转卖旧货摊;驼背老人收下十文钱,将其交给一个低头哈腰的小吏——吴德全。
而后,每一次吴德全前往鬼 рынok,都踏着这条路:穿西巷,过断桥,踩赤泥,最终消失在地下密道入口。
画面定格。
一条看不见的线,贯穿官府、市井、黑市,连接生与死、明与暗。
沈观睁眼,提笔蘸墨,在黄纸上疾书不止。
一笔一画,勾勒出赃物流转全过程,末尾重重写下一句批注:
“赃物流转,不过一层遮羞布;真正通幽的,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冷峻侧脸。
他的眼神不再只是查案者的锐利,更添几分执剑者的锋芒。
庙外,东方天际已有微白渗出,晨雾弥漫。
而沈观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他收笔,将帛书供词与推演图卷一同封入漆匣,放入怀中。
这一刻,他不再是被动追查线索的九品评事。
他是执火者,要烧尽谎言的灰烬;他是执笔者,要用死人的嘴,写出活人不敢写的真相。
风再次吹过庙檐,那断裂的青铜钟,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次日清晨,天光初透,京城南市已人声鼎沸。
沈观立于废庙石阶前,衣袂沾露,神情冷峻如霜。
他手中三份誊抄完毕的供词纸页平整无瑕,墨迹未干,字字皆由亡者之口而出,却比活人的证言更锋利三分。
小鼓子候在庙外马旁,脸上还带着昨夜阴堂设祭时的惊悸未定。
沈观将一卷交予他:“贴南市三岔口照壁,午时前要万人瞩目。”又递出第二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此件直送户部尚书府,务必亲手交到门房老周手里——若他们拒收,你就跪在门外,直到有人接为止。”小鼓子咽了咽口水,点头如捣蒜。
最后一份,沈观亲自执笔加批一句:“鬼 рынok 的亡魂开始说话了。”随即封入青布信囊,命人快马送往大理寺卿案前。
“大人……这……这不是犯忌么?”小鼓子颤声问,“阴堂录魂,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巫蛊邪术……”
“我用的不是巫术。”沈观淡淡道,“是证据。只要逻辑闭环、链条完整,谁敢质疑?质疑的人,心里才有鬼。”
话音落罢,他转身步入庙中,在石像前焚香一炷。
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仿佛连接阴阳两界。
他知道,今日之举已非查案,而是宣战——向那些藏身制度缝隙中的蛀虫,向那些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高官显贵。
流言如风,一夜之间席卷全城。
茶肆酒楼皆传“鬼 рынok 死人开口”,更有说书人添油加醋,称冥府已开簿录罪,凡涉贪腐者皆难逃阴律。
吴德全当夜便动了逃心,携金潜行,刚至西城门却被巡防营拦下。
其怀中搜出密信三封、银票八百两,铁证如山。
审讯堂上,沈观并未亲至,只遣一名评事代为观审。
然而当主审官出示那张从颅骨录下的帛书供词时,吴德全骤然失神,面如死灰,浑身抖若筛糠。
片刻后,他伏地痛哭,彻底崩溃:“我不是主谋!我只是条看门狗……户部侍郎裴仲安才是幕后之人!他握有我妻儿性命,逼我贩卖科举名录与边关布防图……连三年前‘李玄策纵火案’的结案批文……也是他亲笔签发,写着‘逆徒已灭口’!”
满堂哗然。
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整个大理寺为之震动。
平日对沈观冷眼相待的同僚纷纷侧目,少卿大人更是连夜召见文书房,核查当年卷宗存档。
而这一切,沈观都已不再关心。
案结当晚,月隐云后,废庙重归寂静。
他独坐石台之上,掌心浮现一道半透明卷轴,泛着幽蓝微光:【技能提取成功——痛觉屏蔽(Lv.1)】。
他凝视片刻,忽然抽出袖中铁尺,轻轻划破左手掌心。
鲜血缓缓渗出,顺着手腕滑落,滴在石面上发出细微声响。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眉,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真的感觉不到痛了。
就像心也被一层无形的壳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所有灼烫与撕裂。
这能力来自吴德全身边那位常年承受酷刑仍守口如瓶的老仆,一个被遗忘的蝼蚁。
如今,这份麻木成了他的铠甲。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推演点+68,累计达152点。
解锁新功能——线索溯源(因果回溯模式)】。
他闭目感应,只见意识深处浮现出一条条纤细红线,贯穿人物、物件与时间节点,如同织网般勾连起过去与未来的可能轨迹。
这是真正属于“神探”的眼睛。
正欲收功,忽闻脚步轻响。
莫归再度现身,黑袍猎猎,骨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光泽。
他沉默不语,只将一支完整的骨笛放入沈观手中。
笛身刻四字:“勿忘初心”。
沈观伸手欲言,指尖尚未触及对方衣袖,那人却已转身跃入浓雾,身影消散如烟。
片刻后,红纱娘自林间缓步而来,素裙曳地,眸光幽深。
她启唇低唱,声如寒泉漱玉:
“洛阳城破夜,听钟三更……”
歌声飘渺,未竟而止。
沈观望向北方皇城方向,夜色沉沉,宫阙无声。
他喃喃道:“钟还没响……可我已经,听见了回音。”
远处城楼,更鼓将歇,鸡鸣初起。
他伫立良久,红纱娘的歌声犹在耳畔,衣角已被晨露浸透。
正欲返城,忽觉地面微震——南市方向烟尘微起,蹄声如雷,一队禁军铁骑疾驰而过,旌旗猎猎,直扑大理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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