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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的种种举措,看似分散,实则都指向一个核心——稳固皇权,应对危机。然而,历史的车轮并不会因他个人的努力而轻易转向。外部威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辽东,沈阳(后金政权改称盛京)。
尽管已是寒冬,但冰雪并未能完全覆盖八旗军营中那股躁动炽热的气息。巨大的牛皮帐篷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后金天聪汗皇太极端坐在虎皮椅上,他面容沉毅,目光锐利,比起其父努尔哈赤的剽悍,更多了几分深沉与谋略。
几位贝勒、大臣分列两旁,气氛热烈。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南面那个庞然大物——明朝的内部动荡。
“大汗!”镶红旗旗主岳托声音洪亮,“探马回报,明朝小皇帝刚刚登基,就忙着清理内部,拿下了陕西巡抚,罢黜了户部尚书,朝堂上一片混乱!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年轻气盛,接口道:“岳托贝勒说得对!明朝新君年幼,朝政被宦官把持,文官内斗不休,正是我八旗勇士用武之时!去年宁锦之战(指宁锦大捷,明军获胜)的耻辱,正好趁此机会雪洗!请大汗下令,发兵南下!”
帐内诸多将领纷纷附和,求战之心迫切。去岁在宁远、锦州城下受挫于袁崇焕,被他们视为奇耻大辱,亟欲报复。
皇太极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并未立刻表态。待众人情绪稍平,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明朝内乱,确是我大金的机会。然,袁崇焕坐镇宁远,凭坚城,用大炮,急切难下。去年之败,教训深刻。”
他目光扫过众人:“南朝地大物博,人口亿万,纵有内忧,其力未衰。贸然强攻,即使能破一二边城,亦难撼其根本,反而会促使其内部暂息纷争,一致对外。”
“那大汗的意思是……”岳托问道。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袁崇焕善守,那我便不与他纠缠于宁锦坚城之下。明朝幅员辽阔,防线漫长,岂能处处设防如宁锦?”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划过长城沿线:“蓟镇!明朝防御之重心在辽西,蓟镇方向虽有重兵,但久疏战阵,且朝廷党争,将帅掣肘。我军可绕道蒙古,联合科尔沁等部,从此处,”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喜峰口、大安口一带,“破口入关,兵锋直指其京畿腹地!”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绕开宁锦,千里奔袭,直捣京师!这是一步险棋,但若成功,其震撼效果将远超攻陷几座边城,足以震动明朝国本,甚至可能引发其内部更大的崩溃!
“大汗英明!”多尔衮率先反应过来,兴奋道,“此计若成,必令南朝震动,那小皇帝怕是要吓得尿裤子了!看那袁崇焕还在宁远如何坐得住!”
皇太极脸上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传令下去,厉兵秣马,储备粮草,严密监视明朝蓟镇动向,联络蒙古诸部。待来年秋高马肥,便是我们……叩关之时!”
后金磨刀霍霍的同时,大明内陆的危机也在发酵。
陕西的灾情并未因乔应甲的下台而立刻缓解,反而因为官场动荡,赈济更加不力。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股流寇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下,时而分散,时而聚合,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从陕西蔓延至山西、河南等地,攻城掠寨,声势日盛。地方州县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京城。
朱由检坐在乾清宫的御案后,面前同时摊开着来自辽东厂卫密报(魏忠贤不敢怠慢,将后金异动的情报及时送来)和山西巡抚请求增兵剿寇的紧急奏疏。
一边是即将破关而入的异族铁骑,一边是已成燎原之势的流寇。内外交困,大厦将倾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
他放下奏疏,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寒冷的北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远处,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能感觉到,那场决定大明命运的风暴,正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积聚着力量,即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
他的布局才刚刚开始,他的力量还如此微弱。他能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中,为这个古老的帝国,抓住那一线生机吗?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关上了窗户。转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
“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旨意,明日召见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及兵部尚书崔呈秀……不,召内阁、五府、六部堂官,于平台召对!”(注:平台召对是崇祯朝常见的一种非正式御前会议形式,多在建极殿(云台门)后的平台举行,参与人员视情况而定,较朝会更为灵活。)
他不能再等待,必须尽快统一朝堂共识,应对这内外交迫的危局。哪怕,这共识是脆弱的,是建立在沙土之上的。
风暴将至,他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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