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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此言差矣!”张昀连忙安抚:“这怎么能叫屈膝讨饶呢?咱们这是以退为进,借以韬光养晦的‘骄敌之计’!”
“此策意在令袁术视我如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彼若轻视于我,则或倾力西向争南阳;或北上伐曹操;或转头经略扬州六郡……”
“只要袁术无暇向东,我军便能赢得喘息之机!待广陵根基稳固,拥众逾万之时……”
“纵然袁术亲率五万大军来犯,咱们也可从容应对,令其铩羽而归!”
国人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若是直白说“咱们实力不济,即便此次得胜,亦需暂避敌军锋芒”。那任谁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服气。碰见脾气大的,说不定还会憋着劲儿,要跟对面高低再过两招。
可一旦说咱这是“计谋”,哎~是“骄敌之策”,那性质可就变了。
而对面的听劝之人,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立刻就会拔高不止一个等级。
现在的刘备就是这样。
本来他还觉得有些憋屈,结果听张昀说这是计谋,眼睛顿时一亮,心里对这事儿也不怎么抵触了。
原来竟是“骄敌之计”?
嗨,不就是写封信嘛,比起什么卧薪尝胆、胯下之辱差得远了!
“原来如此!”
刘备略作沉吟,指节轻叩案几,“嗯,此计只需区区一纸书信,何乐而不为?只是……允昭,若信中只是剖析时局、阐明心意,是否显得有些平实?恐尚不足令其骄狂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热切,“要不要再加点别的内容?”
你看看,如今非但不觉得写信委屈,甚至还嫌自己不够委屈,上杆子要把戏做足。
张昀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满是“痛心疾首”之色,连连摆手,声音带着些许“悲愤”:
“主公!让您亲书此等屈意之信,昀已是觉得五内如焚,岂能再令您卑辞厚颜,折节忍辱?!此事万万不可!纵使此信石沉大海,袁术再举兵锋,我广陵上下同欲,众志成城,又有何惧?!”
刘备闻言,正色肃容,大手一挥,断然说道:“允昭此言大谬!邦国大计,岂能意气用事?些许虚文浮词,不过权宜之计,何足介怀?于我丝毫无碍!你但说无妨!”
张昀只得“勉强”说道:“主公若欲使其骄矜更甚,不妨在信中极言追慕袁氏累世清名、四世三公之赫赫勋望!”
“更可点明他袁公路乃袁氏嫡脉正宗,承天景命,英姿超迈那个河北的袁本初!”
“还可以在信中提及,若其派遣锐旅北上伐曹,我军愿遣一旅之师,附其骥尾,共击曹贼!”
刘备听罢,眼中神采更盛:“嗯……此言甚妙!甚妙!这信中措辞,还需细细推敲,务求搔到其痒处啊……”
你看看,这人还琢磨上了。
张昀见状不由得莞尔,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主公,如今刘勋残部尚盘踞在江边码头,不知您对其又是作何打算?”
刘备思路被拉了回来,略作思忖后说道:
“刘勋主力昨夜尽溃,西营偏师亦被云长击破……依常理而言,其残部已如惊弓之鸟,绝难再撼广陵分毫。彼滞留江畔,料想是为了收拢些许溃卒,以备登舟远遁。”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若非我军将士连日来在城头鏖战,加之昨夜倾巢出动夜袭敌军,早已是疲乏至极,不堪再战。此时只需遣一骁将,领千余精卒,便足以将其赶进大江!”
张昀微微颔首:“主公洞明敌情,明察秋毫!昀愚钝,初时竟忧其溃而复聚,意图再犯坚城!”
“故此还思忖着,是否需请三将军(张飞)自高邮尽搜舟船,多树旌旗,佯作大军循邗沟南下,以为疑兵!同时令我城中精锐倾巢而出,水陆并击,方有把握一举荡平码头之敌……”
他面露赧然,“今闻主公剖析,方知杞人忧天,徒惹笑柄!果然昀于军略一道差的还远,仍需潜心学习才是……”
刘备听着张昀这颇为“隆重”的方案,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我说允昭啊,你也太抬举那刘勋了吧?
莫非当他是西楚霸王不成?
还打算给他整个十面埋伏?
此时他这败军之将,纵然能收得数千散卒,肯定也都是惊魂未定,毫无士气可言。
驱策此等丧胆之卒攻城与驱羊搏虎何异?
他麾下的士卒要当真都是如此精锐,昨夜又岂会一朝营啸,土崩瓦解?
我方才嘱咐云长、子龙不可懈怠,也只是为提防其狗急跳墙、行险一搏,乃是以策万全。跟你这说的也是两码事……
允昭,你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而且有一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你小子随口出个主意,动辄便是水陆并进、分进合击,且事先还要广布疑兵……如此环环相扣,就别老说自己不通“军略”了。
话说在你心中,所谓的通晓“军略”到底是个什么标准?
武安君还是淮阴侯?
莫非要卫霍复生,方才能入你法眼?
但看着张昀那一脸真诚、甚至略带自省的神色,刘备终究还是把这满腹的牢骚给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想怎么说都随你吧……
结果,这事的结果都没等到第二天。
黄昏时分,广陵城头哨卒便望见江畔码头方向,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不多时,探马飞报:刘勋已尽焚岸上营帐辎重,裹挟这一日收拢而来的四五千溃兵,登舟远遁了。
刘备闻报,赶紧派人前往码头救火。只能说救得多少算多少,尽可能阻止火势蔓延到附近的市镇民居。
翌日,随着袁军退兵,广陵城长达半月的军管戒严,宣告解除。
紧闭了十余日的城门缓缓敞开,城中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市井街衢,逐渐重现烟火生气。
城外村落及屯田点的百姓,收拾起简单的行囊,陆续归家。
只有码头市镇的居民比较倒霉。刘勋临走时那把火最后还是没控制住,顺着江风肆虐蔓延,将整个码头区与近半市镇化为了一片断壁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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