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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昀在旁听着,虽对“三万石”的具体体量没有直观概念,但看刘备那副“被巨款砸晕”的表情,再听着糜竺那随随便便、如同出门买了包烟的淡然语气,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啧……
总有有种看“小目标”唱“一无所有”的感觉……
万恶的有钱人!
话说自家主公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虽然人家随便说了个数,就是我军三个月的军粮,但既然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就说明这对人家根本不算啥。
这点东西就把你砸晕了,以后还怎么当人家主公啊?
对张昀腹诽一无所知的糜竺,笑容依旧温润平和,仿佛刚才不过是请刘备喝了杯酒:
“玄德公言重了。某添为徐州别驾,值此艰难之际,些许支应,本是分内之事。徐州上下感念公千里驰援之情犹恐不及,又何须言谢?”
这就代表徐州上下了?
张昀心中下意识有些排斥这种官腔,但随即想到,人家糜竺还真有这份资格。
他这个徐州别驾,在徐州是仅次于州牧陶谦的二号人物,相当于“常务副州牧”。
而且作为糜家的掌舵者,糜竺这番表态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以糜家为首的部分徐州世族豪强,对刘备的认可和支持!
堂中气氛一时和煦如春。
刘备又和糜竺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此行第二个议题。
“子仲兄宅心仁厚,仗义疏财,备亦不敢相瞒。此行尚有另一事相商——”
他指着张昀说道:“允昭掌握了一套全新的制盐之法!相比现下的‘煮海为盐’,据其所述,耗费减半,产出却可翻番!用此法新建盐场,也更为便捷高效。”
“然备于此道所知甚浅,思及子仲家中世代经营盐业,乃是此间翘楚,故特带允昭前来拜访。”
“一则想请子仲听听此法是否切实可行,二则若此法确有奇效,你我两家或可在广陵沿海,择地合作兴建盐场,互利共赢。”
糜竺听罢,面上虽维持着和煦笑容,心中却微微摇头:
此人如此年少,纵然有些谋略,于实务一道,又岂能精通?
且制盐之法传承已有数百年,中间经过无数改进,早已日臻完善,哪会一下就有那么大的改进?
八成是少年人胡吹大气,玄德不懂此道,便被忽悠了。
说白了……
这少年从出生算起,才吃过几两盐?妄谈盐业革新岂不可笑?
不过这一切糜竺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在面上浮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没想到允昭竟还深谙盐务?请试言之。”
张昀起身,行至堂中,拱手道:“现今煮盐之法,费柴耗薪,成本高昂。昀所提新法,名为‘晒盐法’。”
他刚说了个名字,便被糜竺温声打断了:
“晒盐之法?”
糜竺嘴角挂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缓缓开口,“某倒也曾听闻,此法自古有之,多见于海滨滩涂。截流海水后,靠烈日晒至滩涂干涸,便能得到盐粒。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点批判:“此法看似省柴,实则弊端甚多。”
“一者,所产之盐泥沙混杂,其色浑浊,其味苦咸;二者,全赖天时,一场暴雨便能将数日之功尽皆冲毁,产量极不可控;三者,需人工刮取滩盐,颇为耗费人力。”
“而且此盐极易吸潮,难以久储,纵是贫苦百姓购得,亦需自行淘洗熬煮方堪食用。故民间虽偶有制之,官盐却从不收此等次货。”
“此类粗制土盐,在青、冀沿海偶见,不过是乡野小民聊作糊口罢了。”
他最后几句话是对着刘备说的,潜台词不言自明。
这一段条理清晰的评断,让原本对此抱有巨大期望的刘备,如同冰水浇头,知道合作怕是要泡汤了。
要糟啊!
这法子竟如此低劣?
不过,子仲所言与允昭昨日提及的流程似有些不同?
虽然刘备心中对张昀仍有信心,可糜竺毕竟是制盐的行家,又刚厚助了三万石军粮。
因此就算被人指着鼻子说“识人不明”,他也不好直接反驳,只能讪笑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道:
“啊,原来如此!子仲兄不愧是此道行家,见闻广博。是备心切,未能细察,有些孟浪了。”
说着连忙对张昀招手示意,“允昭,先坐下吧。”
然而,张昀此时立于场中神色平静,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羞恼。他看向自家主公,微微一笑,眼神中传达的信息很明确:
“主公莫急。”
他随即转向糜竺,没有丝毫慌乱,朗声说道:
“久闻东海糜子仲,仁厚守礼,有君子之风。然今日一晤方知,世人之言,多有溢美之词!”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冷了下来。
虽然被人指着鼻子说“名不副实”,可糜竺颇具涵养且阅历深厚,非但未因此动怒,反倒敏锐地捕捉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面对自己先前那般专业的贬斥,这少年竟全程面不改色,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意或窘迫!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此等定力绝非常人!
糜竺收起了心中的轻视,神色认真道:“依郎君之意,是觉某对晒盐之法的评判……有失偏颇?”
“哈哈哈!”张昀大笑三声:“何止有失偏颇?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清亮:“糜公方才所举滩晒之法,其弊病连三岁小儿亦能数出几条,焉能与我之新法相提并论?”
“二者之别,犹如腐草萤光之与皓月当空!岂可混为一谈?”
糜竺拱了拱手:“还请郎君为吾解惑!”
张昀却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郑重:
“吾主玄德公,闻曹贼攻伐徐州,屠戮害民,不顾自身兵少将寡,率军驰援千里赴难!不但数度与曹军血战,还冒死冲破重围入城助守!”
“如今曹兵既退,我军本可安然北归复命于公孙将军处!然——”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闻得广陵郡遭笮融贼子荼毒,盗贼蜂起,民不聊生;更兼淮南袁术虎视眈眈、伺机鲸吞!我主玄德公心生恻隐,不顾将士疲惫,毅然挺身而出,再赴险地!”
“这份为徐州苍生黎庶千里奔波,抵御外侮、清剿内寇的心意,天地可鉴!”
顿了顿,他的语气转为沉重:
“而今!广陵军情十万火急,我军却因粮秣军需匮乏,迟迟不得成行!甚至需靠‘四处借贷’方能动兵!此情此景,岂不是徐州衮衮诸公的耻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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