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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行走在山阳道院内部的坊市中,柳洞清的神情少见的悠然而沉静。虽说入得先天圣教修行已经三年多的时光,可是这等地界,往日里柳洞清却甚少有来闲逛的余裕。
被侯管事压榨的数年,柳洞清何止是修为上一次又一次的稳步倒退。
同样“持之以恒”的,还有始终捉襟见肘的财力。
柳洞清就只有在刚刚用嫁接法培育出了新种的翠云果之后,曾经尝试过来这山阳道院坊市发卖过一次。
结果就被正巧来闲逛的侯管事当成了圣教的“好人材”,诓骗去没日没夜的狠心压榨。
自那之后。
来自升岚道院各位师兄师姐的要求是连着番一次没少过,可是那样多的翠云果被柳洞清交出去,最后换回来的回报,却是仨瓜俩枣少得可怜。
有很多次,哪怕不算上修为境界的倒退,只说财帛方面的回报,算上柳洞清要培育植株本身的耗费,甚至都是亏本的买卖,得让他往里倒贴灵石。
生活如此拮据,维持生存本身已经十分艰难,柳洞清哪里还会有闲心来坊市闲逛。
‘即便这一回,耶耶软硬皆施,终于在姓侯的这里看见了回头钱。’
‘可两个布兜算在一起,只怕都是升岚道院的张师姐真正给的定金的零头!’
‘世家子弟都是甚等豪奢人物,他们争位或许凶残的厉害,鬼蜮阴私层出不穷,可若只算纯粹的买卖,出手却从没小气过。’
‘只蒋七这两天展露出的一鳞半爪,就足以窥见真正世家子弟的豪奢风采。’
‘天晓得,张师姐这里,还有那么些的师兄师姐,到底多少本该是耶耶我的修行资粮,全都被侯管事一个人给昧下了!’
‘狗入的侯管事!你欠耶耶的账,可实在太多太多了!’
如此一边心里用着种种污言秽语谩骂着侯管事来解恨。
柳洞清一边罕有悠闲的行走在坊市的街道上,用新奇而且仔细的目光,审视着这些师兄弟们摆开的每一个摊位。
终于。
柳洞清的脚步在某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
而早在柳洞清到来之前,那摊位上的年轻人,就已经很长时间盯着柳洞清的身影了。
虽然这坊市对柳洞清而言很是陌生,但实则柳洞清这个人,却早已经被山阳道院内的师兄弟们所熟知了。
毕竟能惨到柳洞清这个份上的,魔门圣教中也少有。
甚至。
柳洞清曾经在山阳道院坊市中的经历,已经成了某种口口相传的典型,警醒着一个又一个后来者,阐述着离峰脚下的险恶。
因此,当柳洞清在摊位前站定的时候。
那摊位上看起来目光很是灵醒的年轻人,便先一步用一种略显得戏谑的声音开口道。
“哟——这不是柳师兄么?您也来买东西?”
闻言,柳洞清也不恼,甚至平和的笑了笑。
“怎么?独不做我的生意么?我得罪这位师弟了?”
瞧见柳洞清的反应这样淡然,那摊位上的年轻人反而讪讪一笑,“哪里哪里,咱们这是第一次打交道呢,只是我听说师兄你……”
那人欲言又止,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只当柳洞清这个“穷名在外”的人,实在不像是能买得起东西的样子。
柳洞清没接这茬,更像是没听到这年轻人字里行间对自己的轻蔑态度,反而在摊位前半蹲下了身子,看着那一个个细铁片编织成的方方正正的窄小鸟笼子。
炼妖玄宗的浩瀚传承在他的心神间不断地流淌。
于是他自顾自的抬起手,指着其中的几个鸟笼子问道。
“这是灰羽鸦?据说勉强可以算作是赤火神鸦远亲的远亲?有着一缕十分淡薄的赤火神鸦血脉?只是过份淡薄,已经没有了返祖的希望?”
闻言,那年轻人倒也有几分耐心在,连连点头道,“师兄好眼力,这正是灰羽鸦,嘿!若是这扁毛畜牲的赤火神鸦血脉再浓郁一些,哪还轮得到咱们炼气期的小修士来捉拿、豢养?”
柳洞清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这灰羽鸦是怎么卖的?一只多少灵石?这灰羽鸦又是师弟你专门豢养的?还是偶然间捉到的?我若长时间定购,师弟可能持续为柳某供给?”
闻听得柳洞清发问,那年轻的摊主还本能的回应道,“一只不过六枚碎灵石就可,师弟我虽然没有豢养,但却知有一处隐秘之地多有灰羽鸦盘踞,长久供给不成问题……”
正说着,年轻摊主的话猛地戛然而止。
他像是猛地失了耐心一样,冷冷地瞥了柳洞清一眼。
“柳师兄,咱有话直说,你在山阳道院的经历,师弟我也是知道的,身无分文,何必来消遣师弟我呢?”
闻言,柳洞清脸上的笑意却更甚了些。
“刚刚张口就喊柳师兄,我就猜,你准是知道柳某的事情,你既然识得我,那事情就好办了。
柳某人是贫苦了些,可侯管事手头上却阔绰,正是他差遣我来购买这灰羽鸦的,说是今日里得了个古方,用灰羽鸦做药膳,能壮阳。
这又说为甚侯管事需得壮阳,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讲,你许是不知,他勾搭上了一个寡妇,这才发觉自个儿年岁上来力不从心了。
再说起那寡妇,张家,丙火道八世家的张家,你晓不晓得——”
话说到此处,柳洞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盖因为他每说一句,便瞧见面前的年轻摊主的脸色变得煞白一分。
等提起丙火道张家的时候,登时间就见着年轻摊主的额头上,冷汗都已经流出来了。
能在山阳道院坊市里做生意的,要么是当年柳洞清一般的愣头青,要么,都早已经熟稔了圣教内的情形,心中早已经有了轻重——
有些话,哪怕只是听到了耳朵里,都是会要命的!
柳洞清就这样笑吟吟的看着那年轻摊主,直到那摊主嘴唇都开始哆嗦的时候,他方才继续开口道。
“你瞧,我看师弟一见如故,一下没管住嘴,秃噜出来好些事儿。
这些事情呢,侯管事只说给了我一人听,我今日呢,又只……
所以要是哪一天,侯管事怒冲冲找我来了,说是外面的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了他耳中去,要来找我问罪。
师弟你是知道师兄我经历的,我被侯管事拿捏了三年,扛不住他半点追责。
供出你的跟脚来,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有些事情,得烂在心里,懂吗?”
那年轻摊主赶忙点头,“懂!我懂!我什么都没听到!”
柳洞清笑的更为和煦了。
“那这灰羽鸦还卖不卖?”
年轻摊主继续点头如捣蒜:“卖!都卖给师兄!”
“那以后供货,咱们六天一交易,我就不来坊市了,但你也不要去我的院落找我。
从今天算起来,第六日的半夜子时,我院落北面的那片林里,最矮的那棵半截树底下,咱们完成交易。
侯管事的意思,是要隐秘,是要周全,懂吗?”
年轻人更是点头都快点出了残影,“懂!隐秘!周全!都懂!”
柳洞清继续笑道:“好得很,那我现在再问你,一只灰羽鸦卖多少灵石?”
那摊主猛地愣了一瞬间,紧接着开口道,“不……不要钱!师弟我分文不取!”
闻言时,柳洞清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师弟,你想跟侯管事做不要钱的买卖?你想想,再想想,想清楚了再跟师兄说。”
原地里,少年摊主的脸上只剩下了惶恐无措的表情,似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欲言又止了好几息,方才艰难的开口道。
“那……一只灰羽鸦就只收一块碎灵石,小弟这是薄本的生意,去捕灰羽鸦,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块碎灵石,也有赚头的……”
柳洞清脸上笑容灿烂,“好,好极了,这是这三只灰羽鸦的碎灵石,今夜子时,我便在刚刚说好的地方等你。”
一面说着,柳洞清一面取出了那个侯管事常用的布兜,当着少年摊主的面,从里面数出了三枚碎灵石,摆在了少年摊主的面前。
等柳洞清施施然站起身来的时候。
他便已经清楚,刚刚自己所虚构的那番“秘辛”,将成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最强而有力的约束。
圣教生存艰难,不得不如此步步为营,谨慎再三。
他将在惶恐之中,竭尽全力的替自己保守这份关于灰羽鸦的隐秘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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