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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飞舟刚刚落下,柳洞清踏着晨光走入山阳道院的第一瞬间,便看到了侯管事站在自己的院落门口,好像是仔细端详着屋檐,负手而立的背影。
说来也奇。
往昔时,只是瞧见这道身影,柳洞清的心中便有着难以言喻的愤懑与烦躁生发。
时日一久,侯管事的身影已经几乎成了柳洞清心中的梦魇魔影。
四日前的山路旁,柳洞清便是这样的心境。
如今才短短四天的时间过去。
那玉简上的无上玄法功诀,柳洞清还一个字儿都没开始修行,但是收获这等大道机缘本身,就已经先一步在柳洞清的身上发生了变化——
他竟然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侯管事的身影,心中却只一片平和,往昔日让他难以忍受的愤懑与烦躁的情绪此刻都无影无踪。
‘归根究底,是我不再畏惧了。’
‘我不再畏惧你了,侯管事。’
一念及此,柳洞清甚至主动往前走去,甚至轻声开口,主动打起了招呼。
“管事在这儿站了多久?怎么不进屋里去坐坐?”
闻言,侯管事这才折过身子来,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柳洞清。
“你这个主人家不在,我哪敢兀自破门而入啊,尤其是,知你攀上了丁火道蒋家的高枝儿,管事我啊,且得巴结着你点儿呢!失礼的事儿,可万万不敢做。”
柳洞清闻言,脸上甚至露出了些笑容来。
“管事骂我呢是吗?
可我柳洞清实则就是块烂泥,谁家砌块砖,都得先从我身上抠一指头泥巴下来。
这不,忙活完了上面的法旨符令,弟子这就连夜急慌忙赶回来,来忙着给张师姐侍弄那些翠云果。
管事,你说,这里边,哪里有我自己的运道?”
闻言时,侯管事并未第一时间答话。
似他这等种种诸般话术张口就来的人,实在是很罕见会让话掉在地上。
罕见的沉默里,侯管事死死的凝视着柳洞清。
他好似是敏锐的发现了柳洞清身上那细微但又令他不快的变化。
在那几乎是审视的目光中,侯管事冷冷一笑。
“伶牙俐齿!
若你只是块烂泥,为甚那蒋小七的事儿,整个山阳道院谁也不找,偏一道法旨落到你柳洞清的身上?
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风浪,一切看起来是巧合的事情,背后都有一番必然如此的因由。
柳洞清,蒋小七的事儿,为甚独独是你?”
说话间,侯管事的眼神之中绽放着精光,他审视的目光背后,尽都是探究的疑惑。
甚至隐隐有着幽紫色的天光在他的眼瞳深处流转,似是要通过两人的对视,将柳洞清的精神意识吞噬进天光流转的漩涡之中,使其神智昏沉。
而原地里,在瞧见那一抹天光色泽的瞬间,柳洞清便不着痕迹的偏过了目光。
他昂头看向离峰的方向,目光中仿佛带着些崇敬,更是抱拳遥遥拱了拱手。
“管事问我,又要我去问谁呢?
刚刚管事也亲口说了,什么丁火道蒋家的高枝儿,世家的分量有多高,您老该比我清楚。
不论蒋七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有什么吩咐我无非舍命去做就是了。
这世家子弟背后的事儿,我敢瞎打听吗?
就算是我亲眼看到了,就算是我脑子活络猜到了,这些事儿我能往外说吗?
便纵是我胆大包天,真个要将世家子弟的大好事情都给宣扬出去,我敢说,管事你又真的敢听吗?
您老就不怕横生枝节?
坏了蒋七的机缘,回过头来,再因此耽误了张师姐在升岚道院争位的大事?”
说着,柳洞清更是往前迈了一大步。
“侯管事,在内门弟子,在世家子弟面前,我是一摊烂泥,难道你就不是了?
咱们俩的区别无非是糊在了哪面墙上而已。
不该问的事儿别瞎打听!
毕竟……你也不想张师姐,最后是因你而争位失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随着柳洞清这一步站定,侯管事竟然身形踉跄着,像是被柳洞清的气势所迫,顺势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的眼波中不再有天光流转,脸色也瞬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可是下一瞬间,侯管事的脸色猛地涨红起来。
他好似是陷入到了某种恼羞成怒的狂意之中,先是猛地踏了一步,紧接着,属于炼气期后期的修为气焰便猛地朝着柳洞清镇压而来。
“柳!洞!清!你好胆——”
可是侯管事的怒音刚刚发出,却又猛地戛然而止。
因为直面着侯管事的修为气息,柳洞清像是本能一样的同样调动起了自身的修为来进行抵抗。
于是,侯管事清楚的看到了柳洞清眉宇间那两实一虚,三环青色的光晕。
‘他的修为又退步了?’
‘为什么?’
‘因为蒋七的事情?’
‘还是柳洞清本身已经到了极限,只我气息稍稍震慑,就有如此反应?’
可还没等侯管事想明白,他便看到那青色天光的映照下,柳洞清脸上的笑容。
那是某种无所顾忌的笑。
蕴含着某种像是所有希望都彻底破灭之后的疯狂。
“你……你们……你们都欺负我!都难为我!
柳某就生在烂泥里,如今又死在烂泥里,一辈子这样也只得认了!
莫说五年之期,我这一身修为,许是半年也难再撑住。
张师姐争位?她争个屁!
到时候,姓侯的,黄泉路上,耶耶拉着你一起走。”
闻言,侯管事心中一凛。
‘敢当着侯某的面自称耶耶,这怕是真的逼迫压榨到极限,失心疯了。’
于是,瞬间,侯管事心中有了不该如此过份的悔意,刚刚一切的愤怒彻底烟消云散。
一咬牙。
电光石火之间,侯管事手在宽大的袖袍之中一翻,便取出了一个布兜,此刻哪怕有着布兜的遮罩,都能够清楚的瞧见里面那一枚枚泛着青光的宝珠。
“小柳!说甚丧气话!你尽心做事,谁敢欺负你?谁敢为难你!
我今日来……本是在意你安危,又是帮张师妹跑一趟腿。
她差我来给你送翠云果的定金,张师妹心善,知你修行的是小青光咒,专门差麾下同修此法的道奴,以本源烛焰祭炼了这百枚灵珠。
这每一枚灵珠,都可抵挡部分紫雨诀带来的功力退化,寻常时炼化,亦可最为高效的精进修为。”
原地里,柳洞清冷漠的看着那布兜,却未曾伸手接过,最后,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看向侯管事的眼睛,与其不闪不避的对视着。
于是,再一咬牙,侯管事又翻出了另一个布兜来。
“小柳,咱们俩一起,替张师妹做的,是争位的大事情!大机缘!
你我最该勠力同心,不好自己人起了嫌隙。
刚刚是聊岔了,话赶话说着急了,咱们谁也别往心里去。
我知你现在艰难了些,可只要熬过这半年,一切就都是海阔天空了,这布兜里是五十块碎灵石,算我个人馈赠小柳你的。”
说着,不等看柳洞清的反应,侯管事便硬生生的将这两个布兜,全都塞进了柳洞清已经半抬起来的手里。
片刻后。
静静地站在门前,柳洞清掂着手里的两个布兜,灿烂的朝霞正斜斜的洒在他的身上。
他远远地看着侯管事背着朝霞离去的身影。
‘有我今日这样一番闹腾,软硬皆施,大抵能唬住他一段时间,足够我熟悉炼妖玄宗的无上玄法,并且将之隐藏在日常修行之中了。’
‘不一样了,姓侯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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