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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雨欲来秋猎落幕,銮驾回京。
靖王府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辘辘声。车厢内,沉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掩盖不住涌动暗流。
萧绝阖眼假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血色玉佩。顾云舟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却无半分尘埃落定的轻松。
扳倒一个陈锋,挫败太子一次阴谋,不过是撕开了巨大冰山的一角。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先生似乎心事重重。”萧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并无半分睡意。
顾云舟收回目光:“殿下,陈锋之事,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损失的不仅是一枚暗棋,更是圣心与颜面。接下来,他的反击只会更猛烈,更不择手段。”
萧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等着。”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先生以为,接下来,太子会从何处着手?”
这是考较,亦是试探。
顾云舟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检索着“原著”信息,结合当前局势分析道:“明面上,他会全力清洗陈锋留下的势力,撇清关系,并寻找新的军中代言人。暗地里……他最有可能从两个方面发力。”
“其一,经济。殿下如今圣眷正浓,他明面上难以撼动,必会设法断殿下财路,让殿下府库空虚,无力养士、练兵。”
“其二,”顾云舟顿了顿,声音压低,“便是从殿下身边之人入手。制造事端,构陷罪名,剪除殿下羽翼。或者……安插新的眼线。”
萧绝静静听着,末了,轻轻颔首:“与本王所想,不谋而合。”他看向顾云舟,目光深邃,“所以,先生更需谨言慎行。如今你已在风口浪尖,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听雪轩。”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顾云舟明白,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屡立“奇功”的谋士,早已成为太子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云舟明白。”
回到靖王府,气氛果然不同往日。下人恭敬中带着更多的畏惧,而原先那些或轻视或排斥的谋士们,看他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忌惮、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顾云舟无心应酬,径直回了听雪轩。他需要时间,需要理清思绪,更需要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刚踏入书房,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不属于他亦不属于萧绝的冷冽香气。书案上,他离开前刻意夹在《战国策》扉页的一根极细发丝,不见了。
有人进来过,而且翻动了他的东西。
顾云舟眼神微冷。动作真快。
他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般铺纸研墨,开始梳理靖王名下涉及的产业。盐铁、漕运、皇庄、部分商铺……看似庞杂,实则根基并不牢固,大多依赖旧有关系维系,极易被人卡住脖子。
尤其是漕运。京城百万军民,粮食布帛,皆赖漕河。若能在此处着手,确是一招杀手锏。
正当他凝神思考时,李忠在门外低声道:“先生,柳先生来了。”
柳元,靖王首席谋士之一,之前对他质疑最激烈的那位。
顾云舟眸光一闪:“请。”
柳元进来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与之前的倨傲判若两人:“顾先生一路辛苦。今日前来,一是恭贺先生再次为殿下立下大功,二来,是有一事相商。”
“柳先生请讲。”
“殿下如今声势日隆,府中用度及各方打点,所费甚巨。柳某不才,掌管府中部分田庄铺面,近来却觉力不从心,尤其是漕运上的生意,屡受掣肘。听闻先生深谙经济之道,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或愿接手,为殿下分忧?”他态度诚恳,仿佛真心求教。
顾云舟心中冷笑。这是试探,也是甩锅。将最难啃、最易出问题的骨头丢给他,若他办好了,是理所应当;若办砸了,便是他能力不济,之前的“奇功”也会大打折扣。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柳先生过谦了。云舟初来乍到,于实务一窍不通,岂敢贸然接手?还需柳先生这样的老人多多提点才是。不过,若殿下有令,云舟自当竭尽全力。”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答应,也未完全拒绝,将决定权推回了萧绝那里。
柳元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云舟眼神渐沉。内部的倾轧,已经开始了。
当晚,萧绝召见。
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萧绝将一份密报推到顾云舟面前:“先生看看这个。”
顾云舟展开,是关于漕运的。太子母族掌控的杨家,近日动作频频,似乎正在整合漕帮势力,并有意抬高运价,限制通往靖王府相关产业的船只泊位。
“看来,被先生料中了。”萧绝语气平静,“太子,要从本王的钱袋子下手了。”
“殿下有何打算?”
萧绝看向他,烛光下,那双凤眸幽深如古井:“本王记得,先生曾言,愿做本王手中最锋利的剑。”
他站起身,走到顾云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这把剑该出鞘了。漕运之事,本王交予你全权处理。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压力如山般袭来。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考验,也是将他彻底绑上战车的举措。
顾云舟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殿下信我?”
萧绝俯身,两人距离极近,他声音低沉而危险:“本王信你的能力,更信……你与本王,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指尖轻轻拂过顾云舟臂上还未拆线的伤口:“先生的‘预知’里,可曾看到你我……最终是何结局?”
顾云舟心头一震。他看到的,只有史书上寥寥数笔的谋反败亡,满门抄斩。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云舟看到的结局,并不好。所以……才要亲手将其改写。”
萧绝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一丝狂放与不羁:“好!那本王便与先生一起,看看是先生的‘预知’厉害,还是本王的剑……更利!”
他直起身,走向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去吧。让本王看看,先生如何在这漕运棋盘上,落下第一子。”
顾云舟退出书房,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漕运之争,不仅仅是商业博弈,更是与太子党的又一次正面交锋。赢了,则靖王势力大增,有了与太子长期抗衡的资本;输了,则万劫不复。
他握紧了袖中的令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风雨已至,而他,必须迎风执剑,在这看似必死的棋局中,杀出一条生路。
远处,靖王府最高的角楼上,一道玄色身影凭栏而立,静静地注视着听雪轩方向,直至那点灯火熄灭,融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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