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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围场的骚乱,最终以四皇子欧阳烈身负重伤、麾下亲卫折损近半的惨淡结局收场。据侥幸逃回的侍卫哭诉,他们原本追击一头罕见的雪貂,不知怎地竟误入了惊蛰兽的巢穴范围,更诡异的是,那头成年惊蛰兽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激怒,发狂般对他们进行了不死不休的追杀。若非随行供奉拼死抵挡,四皇子恐怕就要命丧兽口。
消息传回主营地,一片哗然。
没人会将这场“意外”与那个自始至终都虚弱地坐在看台上,连站都站不稳的七皇子联系起来。他甚至在听闻四哥重伤的消息时,吓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咳得撕心裂肺,险些昏厥过去,还需要他那名垂耳族执事慌忙上前,用纯净灵髓为其稳定心神。
完美的表演,无懈可击。
回程的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却比去时更加凝滞。
欧阳柏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但沈宫郁却无法平静。她跪坐在角落,指尖冰凉,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惊蛰兽出现时,欧阳柏手指微动与她灵髓感应的瞬间。
那不是巧合。
她几乎可以肯定,四皇子的遇袭,与身边这个“病弱”皇子脱不了干系。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精准地激怒一头强大的惊蛰兽?那封印下的力量,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而她,这个意外窥破秘密的人,接下来又会面临什么?灭口?还是……更有价值的利用?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马车驶回七皇子府邸时,夜色已深。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往日更加肃杀。不止是墨渊,连一些平日几乎不露面的、气息沉凝的陌生面孔,也隐约出现在府邸的阴影角落。
沈宫郁被直接带回了西厢暖阁,门外增加了看守。这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接下来的两天,府邸仿佛与世隔绝。外界关于四皇子重伤、朝堂势力可能重新洗牌的种种猜测和暗流,似乎都被那厚重的府门阻挡在外。只有每日准时送来的清淡饭食和浓烈药汤,提醒着沈宫郁她此刻的处境。
欧阳柏没有再召见她。
直到第三天傍晚,一名面生的內侍来到暖阁,面无表情地传达命令:“殿下要见你。”
沈宫郁的心猛地提起。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跟着內侍,再次走入那座弥漫着药味的主殿。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昏暗,将欧阳柏的身影勾勒得更加模糊不清。他靠坐在卧榻上,似乎比前几天更加消瘦,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
墨渊如同雕塑般立在他身侧,眼神如鹰隼般落在沈宫郁身上。
殿内没有其他人。
“跪下。”欧阳柏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与他在外人面前的虚弱截然不同。
沈宫郁依言跪在榻前,垂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那日在西山…你感觉到了什么?”他问得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沈宫郁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谎言,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奴…奴感觉到一股…一股很隐晦,但…很强大的力量波动。”她选择说实话,但有所保留,“与…与触碰主人时感觉到的…同源。”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许久,欧阳柏才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寒意:“很好,还算诚实。”
他微微前倾身体,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那你可知,窥破秘密的人,通常只有两个下场?”
沈宫郁浑身一颤,伏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奴…奴不知。奴只知,奴的性命是主人的,灵髓也是主人的。主人若要取回,奴绝无怨言。”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的灵髓,”欧阳柏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有些奇异,“那日…似乎不仅仅是被动感应。”
沈宫郁一怔,抬起头,有些不解。
“惊蛰兽狂暴时,气息混乱,灵髓驳杂。”欧阳柏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但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你的灵髓…似乎在无意识地…汲取,或者说,尝试同化周围那些狂暴驳杂的气息?”
什么?!
沈宫郁彻底呆住。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当时她全部心神都被欧阳柏那细微的举动和感应到的恐怖力量所震慑,根本未曾留意自身灵髓的细微变化。
同化?汲取?这怎么可能?垂耳族的灵髓至纯至净,最忌沾染杂质,怎么可能去主动同化外界狂暴的灵髓?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看着她脸上真实的茫然与惊愕,欧阳柏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浓。他靠回榻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若有所思。
“净髓之体…看来,比古籍记载的更有趣。”他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以及一个尖细高亢的宣号:
“圣旨到——七皇子欧阳柏,接旨!”
殿内的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墨渊瞬间移动到欧阳柏身边,将他扶起。欧阳柏脸上那片刻的锐利与深沉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虚弱与惶恐,他甚至需要借助墨渊的手臂才能站稳。
沈宫郁也慌忙跪伏到一旁。
殿门大开,一名身着大红蟒袍、气息渊深的大太监,在一队精锐宫廷禁卫的簇拥下,昂首而入。他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如冷电般扫过殿内每一寸角落,最后落在被墨渊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欧阳柏身上。
“儿臣…接旨。”欧阳柏声音颤抖,就要跪下。
“陛下口谕,七皇子病体未愈,免跪接旨。”大太监抬手虚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谢父皇隆恩。”欧阳柏感激涕零,依旧深深躬身。
大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柏,孝悌忠良,虽体弱多忧,然心系兄长。闻四皇子烈西山遇险,柏忧思过甚,病体加重,朕心甚恻。特赐‘万年血玉珊瑚’一株,‘九窍蕴神丹’三枚,助其稳固灵髓,滋养病体。另,垂耳族执事沈宫郁,侍主有功,赐‘清心玉佩’一枚,望其勤勉侍奉,不得有误。钦此——”
赏赐!
丰厚的,甚至有些过于厚重的赏赐!
尤其是给沈宫郁的赏赐,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一个垂耳族执事,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亲赐?
欧阳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到几乎无法自持的表情,颤声道:“儿臣…儿臣叩谢父皇天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渊代他接过了那株流光溢彩、散发着浓郁气血之力的血玉珊瑚和装着丹药的玉瓶。
大太监将一枚触手温凉、雕刻着静心符文的白玉佩,亲手递到了依旧跪伏在地的沈宫郁面前。
“沈执事,谢恩吧。”大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沈宫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地双手接过玉佩:“奴,谢陛下隆恩,谢殿下恩典。”
大太监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欧阳柏和沈宫郁之间流转片刻,才带着禁卫转身离去。
殿门重新关上。
欧阳柏几乎在瞬间就松开了墨渊的手臂,他站直身体,脸上那夸张的感激和虚弱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阴沉。
他走到那株价值连城的血玉珊瑚前,指尖轻轻拂过,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能量,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万年血玉珊瑚…九窍蕴神丹…真是好大的手笔。”他低声自语,眼中没有丝毫喜色,只有浓浓的警惕,“父皇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我这枚棋子,还不够显眼?”
他的目光转向沈宫郁手中的那枚清心玉佩,眼神更加幽暗。
“还有这个…”他走过去,从沈宫郁手中拿起那枚玉佩,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灵髓微动,似乎在探查什么。
忽然,他指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果然…”他冷哼一声,五指猛地收紧!
只听“咔嚓”一声细微脆响,那枚质地坚硬的清心玉佩,竟被他徒手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一缕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追踪印记,从裂缝中逸散出来,随即被欧阳柏指尖缭绕的幽暗气息瞬间吞噬、湮灭!
沈宫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玉佩,竟然是监视之用!
欧阳柏将出现裂痕的玉佩丢回给沈宫郁,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看来,我的好父皇,对你这位‘净髓之体’的兴趣,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这‘恩赏’,你我可要…好好消受。”
他看着沈宫郁瞬间苍白的脸,以及她手中那枚象征着危机与监视的裂痕玉佩,殿内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风暴,远未结束。而这来自帝王的“关注”,将把他们推向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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