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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渊的到来,如同在沉寂的林府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虽不剧烈,却悄然改变了某些东西。他举止得体,谈吐风雅,又极善揣摩人心,不过几日功夫,便哄得久病的柳氏眉开眼笑。
连带着府中下人对这位出手阔绰、言笑晏晏的表少爷也颇有好感。
他甚至“偶遇”了几次在花园“散步”的苏瑶。
“瑶表妹。”这一日,苏瑶刚从书房处理完几件杂事回来,便在抄手游廊上“恰巧”遇见了柳文渊。
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直缀,玉冠束发,手持一柄折扇,端的是翩翩公子模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几日不见,表妹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可是身子大安了?”
苏瑶停下脚步,神色平淡地微微颔首:
“劳表兄挂心,已无大碍。”
她目光掠过他看似真诚的眉眼,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计量。
“那就好,那就好。”柳文渊上前一步,距离拉近了些,一股淡淡的、价值不菲的龙涎香气味传来,
“姑母时常念叨你,担心你前番受了惊吓,损了心神。
如今见你康健,她也能宽慰些。”
他语气恳切,仿佛真心为柳氏和苏瑶着想。
苏瑶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母亲关爱,女儿省得。”
见她如此疏离,柳文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笑容不变,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
“前日偶得一支百年老参,最是滋补元气,想着表妹身子初愈,正合用得上,还望表妹莫要推辞。”
那锦盒做工考究,里面的老参须发俱全,品相极佳,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若在寻常闺秀看来,这份“体贴”足以令人心动。
然而苏瑶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去接:
“表兄好意心领。只是我年轻,虚不受补,这般贵重的药材,还是留给母亲更为妥当。
再者,”她抬眸,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柳文渊,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无功不受禄,表兄厚赠,瑶儿愧不敢当。”
柳文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他没想到苏瑶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连客套的推辞都没有。
这与他预想中,一个失怙,虽非亲生,但处境类似、备受冷落的少女,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和厚赠时应有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干笑一声,收回锦盒:“表妹太过见外了。
你我至亲,何分彼此?不过是兄长的一点心意罢了。”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转换了话题,
“听闻表妹近日在帮着姑母打理庶务?真是能干。
只是女儿家终究劳心这些太过辛苦,若有需要兄长帮衬之处,尽管开口。”
“些许小事,不敢劳烦表兄。”苏瑶语气依旧平淡,
“若无他事,瑶儿先行告退。”
说完,不再给他多言的机会,微微屈膝一礼,便带着春桃径直离去。
留下柳文渊站在原地,望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眸色沉了下来。
“少爷……”他身后的随从小声唤道。
柳文渊冷哼一声,摩挲着手中的锦盒,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倒是个有意思的……看来,寻常手段是行不通了。”
回到锦瑟院,关上房门,春桃才忍不住低声道:
“小姐,那位表少爷……奴婢总觉得他看您的眼神,怪不舒服的。”
苏瑶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
“他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是那种眼神。”
她语气淡漠。
柳文渊的目的几乎写在脸上,无非是看中了她如今在林府微妙的位置,以及可能带来的利益。
柳氏将他请来,打的恐怕也是借这层“亲戚”关系,重新稳固自身,甚至……操控她婚事的主意。
可惜,他们算盘打错了对象。
她不再去想柳文渊,心神沉入体内。
连日来借助青冥草修炼,她感觉灵力又精进了不少,那层通往炼气三层的壁垒愈发清晰薄弱。
她有种预感,突破之机,就在这几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傍晚时分,柳氏身边的大丫鬟突然来到锦瑟院,脸上带着恭敬却不容拒绝的笑容:
“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文渊表少爷也在,说是家人小聚,热闹些。”
苏瑶蹙眉。
家人小聚?
柳氏这是迫不及待要撮合了?
她本想借口推脱,但转念一想,一味躲避并非良策,反倒显得怯懦。
正好,她也想看看,柳文渊和柳氏,究竟能唱出怎样一出戏。
“知道了,我稍后便到。”
稍作整理,苏瑶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发间只簪着那支素银簪子,来到了柳氏的正院。
花厅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柳氏果然“病愈”了,脸上敷了薄粉,穿着簇新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褙子,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柳文渊坐在她下首,言笑晏晏,逗得柳氏不时掩口轻笑。
见到苏瑶进来,柳氏脸上的笑容更盛,连忙招手:
“瑶儿来了,快,坐到娘身边来。”
她指着自己另一侧的空位,那位置,恰好与柳文渊相对。
柳文渊也站起身,含笑拱手:“瑶表妹。”
苏瑶依言坐下,神色平静:“母亲,表兄。”
晚膳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思的气氛中开始。
柳氏不断给苏瑶夹菜,言语间满是“慈爱”:
“瑶儿,你多吃些,瞧你瘦的。
前些日子真是受苦了,如今好了,
有娘在,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她又看向柳文渊,“文渊也不是外人,你们表兄妹,正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柳文渊立刻接口,目光温柔地看向苏瑶:
“姑母说的是。小侄初见瑶表妹,便觉亲切。
表妹聪慧娴静,不似寻常闺阁女子,令人心折。”
他话语直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苏瑶垂眸,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菜,仿佛没听见。
柳氏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依旧笑着:
“这孩子,就是性子静。文渊啊,你多在京城留些时日,多带你表妹出去走走,散散心,年轻人,总闷在府里也不好。”
“姑母放心,小侄定当好好陪伴表妹。”柳文渊从善如流。
苏瑶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向柳氏,声音清晰:
“母亲,女儿近日需静心调养,恐怕不便外出。
再者,府中庶务虽暂由福伯打理,但女儿既答应了母亲分担,也不好全然撒手,恐负了母亲信任。”
她这话,既拒绝了柳氏“出去走走”的提议,又点明了自己并非无事可做,将柳文渊那“陪伴”的由头堵了回去。
柳氏脸色微沉。
柳文渊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厅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
“夫人,大小姐,老爷回府了,正往这边来。”
柳氏闻言,脸色稍霁,连忙起身整理衣襟。
很快,林承宗便迈步走了进来。
他面色依旧沉肃,目光在厅内扫过,看到柳文渊时,微微颔首:
“文渊来了。”
“姑父。”柳文渊连忙起身行礼,态度恭敬。
林承宗在主位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三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都坐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有了林承宗在场,柳氏和柳文渊显然收敛了许多,不再提那些暧昧不清的话。
晚膳在一种更加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林承宗将柳文渊叫到外书房说话。
苏瑶也趁机告退。
离开正院,走在回锦瑟院的路上,夜风清凉,吹散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虚假暖意。
春桃跟在身后,小声抱怨:“夫人和那位表少爷,也太心急了些!”
苏瑶望着天边那弯清冷的弦月,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心急?
恐怕不止是心急那么简单。
柳文渊的出现,柳氏的异常“病愈”和热情,林承宗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悄然向她罩来。
不过,她早已不是网中待宰的鱼。
回到锦瑟院,她第一时间检查了那株青冥草。
玉盒依旧完好,灵气盎然。
她需要更快,更快地提升实力。
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雨中,屹立不倒,甚至……反客为主。
她盘膝坐下,再次切下一丝青冥草叶,含入口中,引导着那精纯的灵气,冲击着炼气三层的壁垒。
夜色深沉,锦瑟院内,只有一缕微不可察的五彩火光,在少女指尖静静跳跃,映照着她坚定而冰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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