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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后山的“意外”,在林府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柳氏紧紧握着林诗瑶的手,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独自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苏瑶。
林诗瑶则依偎在母亲身边,长睫低垂,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惊疑与不甘。
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两个她花重金雇来的、据说手上沾过血的亡命之徒,怎么会失手?
苏瑶那个贱人,怎么可能躲得开?
苏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隐晦扫过自己的视线,一道带着后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另一道则如同淬了毒的针。
她始终维持着惊魂未定、微微苍白的脸色,呼吸也刻意放得轻浅,将一个受惊过度、强自镇定的闺阁女子扮演得恰到好处。
马车在林府侧门停下。
柳氏刚被丫鬟扶下车,早已得了消息、脸色铁青的林承宗便已等在了门口。
“老爷!”柳氏见到丈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未语泪先流,
“今日真是吓死妾身了!光天化日,竟有狂徒……”
“进去再说!”
林承宗沉声打断,目光锐利地扫过随后下车的苏瑶和林诗瑶。
尤其在苏瑶那身沾了泥土的裙摆上停顿了一瞬,眉头锁得更紧。
一行人沉默地来到前厅。
林承宗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管家林福在门口守着。
“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林承宗端坐上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家虽非顶极权贵,但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府中小姐在佛门清净地险些被掳,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柳氏连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然是略去了林诗瑶主动跑去枫林深处、以及她自己对后山之行起初的迟疑。
只强调了贼人如何突然出现,目标明确地袭击落在后面的苏瑶,幸得苏瑶机警躲过一劫。
林承宗听着,面色越来越沉,他看向苏瑶,语气稍缓:
“瑶儿,你可看清那贼人模样?或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苏瑶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适时地浮现出恐惧与后怕,声音微带颤抖:
“回父亲,事发突然,女儿……女儿只顾着躲闪,并未看清贼人样貌,他们……他们也未曾开口。”
她顿了顿,仿佛努力回忆般,蹙眉细声道,
“只是……女儿躲闪时,似乎感觉那持棍的贼人手腕顿了一下,动作慢了一瞬,女儿才侥幸躲开……”
“手腕顿了一下?”林承宗捕捉到这个细节。
“是……或许是女儿慌乱中的错觉,也可能是那贼人自己失了手……”
苏瑶低下头,语气不确定,却恰到好处地埋下了一个引子。
林诗瑶在一旁听着,心中猛地一咯噔。
手腕顿了一下?
难道是苏瑶搞的鬼?
不,不可能!
她一个弱女子……定是那贼人自己没用!
她连忙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爹爹,娘亲,都怪女儿!若不是女儿非要去后山看枫叶,姐姐也不会遇险!
女儿……女儿真是罪该万死!”她说着,便要用帕子拭泪。
若是往常,柳氏早已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安慰。
可今日,柳氏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依旧带着余悸和一丝复杂看向苏瑶。
方才在马车上,苏瑶那句“贼人有心算计,防不胜防”
和“日后还是少来为妙”,如同种子般在她心里发了芽。
林承宗看着哭泣的亲生女儿,又看看虽然受惊却言辞清晰、甚至指出了关键细节的养女,心中的天平第一次产生了明显的倾斜。
他经商多年,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慈恩寺后山那般清幽之地,贼人目标明确只针对落在最后的苏瑶。
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见色起意的毛贼!
“此事我自有主张。”林承宗沉声道,目光如炬地看向林诗瑶,
“诗瑶,你今日为何独自跑那么快?可是约了什么人?”
林诗瑶哭声一滞,抬头愕然地看着父亲,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爹爹?女儿……女儿只是贪看枫叶,并未约人!爹爹为何如此问?难道怀疑女儿……”
她说着,委屈的泪水涌得更凶。
柳氏见女儿哭得伤心,忍不住道:“老爷,诗瑶她胆子小,怎会……”
“闭嘴!”林承宗罕见地对柳氏厉声呵斥,
“若非她任性非要去那僻静处,何来此事?
你身为母亲,不加约束,反倒纵容,险些酿成大祸!”
柳氏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不敢再言。
林诗瑶更是吓得噤声,心中又惊又怒。
父亲竟然为了苏瑶那个贱人呵斥母亲,还怀疑她?
就在这时,管家林福在门外禀报:
“老爷,派去慈恩寺打听的人回来了。”
“说!”
林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回老爷,寺里武僧在后山贼人出现的地方附近,找到了一枚掉落的腰牌,似是……似是城西黑虎帮的信物。
另外,有香客说,曾看到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在寺外徘徊,其中一人,手腕上似乎缠着布条,像是新伤。”
黑虎帮?
手腕新伤?
林承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黑虎帮是京城底层一个颇有些势力的帮派,专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手腕新伤,恰好印证了苏瑶方才那句“手腕顿了一下”!
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性太明显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针对性的、买凶伤人的阴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猛地射向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林诗瑶!
“诗瑶!”林承宗的声音如同寒冰,
“你近日,可曾接触过府外不明之人?
或是……动用过超出份例的银钱?”
“我……我没有!”林诗瑶尖声否认,心跳如擂鼓,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没想到父亲竟然查得这么快!
那两个蠢货,竟然掉了腰牌!还有手腕的伤……
“没有?”林承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
“那你告诉为父,黑虎帮的人,为何偏偏要对我林家的女儿下手?还偏偏是落在后面的瑶儿?!”
“我……我怎么知道……”林诗瑶慌乱地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
“爹爹您不能因为姐姐受了惊吓,就怀疑是我啊!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正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才更要弄清楚!”林承宗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林诗瑶,
“你若心中无鬼,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柳氏也被这接连的证据和林承宗的怒火吓住了,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亲生女儿,想要求情,却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厅内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瑶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父亲,请息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苏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承宗,又缓缓转向惊慌失措的林诗瑶,最后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柳氏身上。
“今日之事,或许……真的只是意外。”
她语气缓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试图缓和气氛的艰难,
“妹妹年纪小,贪玩也是常情。那贼人……或许只是见女儿独自落在后面,临时起意。
至于腰牌和手腕的伤,或许……只是巧合。”
她每说一句“或许”,林诗瑶的脸色就更白一分,柳氏的眼神就更复杂一分,而林承宗眼中的怒火就更盛一分!
苏瑶这话,看似在为林诗瑶开脱,实则句句都在反衬林诗瑶的心虚和此事绝非“意外”的本质!
她以退为进,将林承宗的疑心和怒火推到了顶峰!
“巧合?好一个巧合!”林承宗怒极反笑,指着林诗瑶,对柳氏厉声道,
“看看!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心思歹毒,手段拙劣!还敢狡辩!”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泣不成声的林诗瑶,对林福喝道:
“将二小姐带回汀兰水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所有丫鬟婆子,一律严加审问!
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动用这等龌龊手段残害姐妹!”
“老爷!”柳氏惊呼。
“拖下去!”林承宗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半扶半拖地将哭喊着的林诗瑶带了下去。
柳氏看着女儿被带走,心痛如绞,却又无力反驳,只能掩面哭泣。
林承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苏瑶,心中百味杂陈。
他挥了挥手:“你也受惊了,回去好生休息吧。今日之事,府中若有谁敢乱嚼舌根,严惩不贷!”
“是,父亲。”苏瑶微微屈膝,行礼告退。
转身离开前厅的瞬间,她眼底那层伪装的惊惧与疲惫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
阳光从廊檐下斜照进来,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淡淡的暖流。
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心思细腻,思绪纷飞。
林诗瑶,这仅仅是你自作自受的开始。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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