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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网啦!”“拉!”
“起鱼喽!”
“嘿呦!”
“脚下千万别打滑!”
“稳得住!”
三九寒冬,随着鱼把头的一声声吆喝,那冰封的河面上顿时传来震天的呼喊,仿佛千军冲阵,声势浩大,边上还有咚咚鼓声,更有人加油鼓劲,场面热闹非凡。
等到冬捕的渔网被众人合力拽出来,望着满满的鱼货,所有人全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练幽明也挤在人群中,手里拎着一尾大鱼,沉浸在欢庆的氛围中。
他的假期已经结束,等会儿分完鱼就要跟着靠山屯的村民们一道回去了。
秦玉虎挤在人堆里,面上也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至于秦红秀却是因为要在家里照看怀有身孕的沈青红,没机会出来凑热闹。
一筐筐鱼货被众人抬到了岸边的骡车上。
练幽明忙得手脚发酸,但却乐此不疲,痛苦并快乐着。
身旁的秦玉虎亦是喘着粗气,就连手掌被渔网割出几条血口也都浑然不觉。
但就在他们忙得不可交的时候,一名戴着眼镜穿着人民装的中年男人突然快步来到秦玉虎身边,神色严肃的小声道:“老秦,出事了,那位宫小姐失踪了。”
秦玉虎脸上的喜色立马收敛,“咋回事儿?”
那中年男人看了眼一旁的练幽明,忙将秦玉虎拉到边上,低声道:“有人举报,说几天前看见一个青年去了山上的林场,那人很像一个通缉犯,你说会不会……”
练幽明忙着装鱼,也没理会这边的状况,见秦玉虎匆忙远去,便随口问了一句,“秦叔,你干啥去?”
秦玉虎头也不回地道:“我有点事情要做,你先忙你的,不用等我了。”
瞧着秦玉虎离去的背影,练幽明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这人起早贪黑的不着家。
只在紧锣密鼓中,一直忙到晌午,练幽明才跟着村支书回了屯子。
回到靠山屯以后,他白天便开始跟着刘大脑袋辨认起了药草,帮忙晾晒、研磨。晚上则是照例琢磨着锦帕上的东西,特别是那些食谱,想着全部记下以后便将其一把火烧了,不然带在身上始终有些不方便。
而且练幽明还打算找时间去见一见那个名叫燕灵筠的女知青。
可就在回村的第三天,这天傍晚,练幽明正帮刘村医筛着药粉,就见两个靠山屯的老猎手背着土枪走了进来说要拿几贴膏药。
见二人浑身上下覆霜盖雪,须发上更是挂着一串冰溜子,活脱脱的像两个雪人,练幽明忍不住笑问了一嘴,“这么冷的天你们咋还进山?”
两人想是被冻迷糊了,一面凑着火炉搓着手,一面随口回应道:“还不是出了大事,咱们冬捕那天,青山林场的秦场长带人进了山,到现在都没出来,附近几个村子正帮忙搜山呢……嘶……冻死我们了……”
练幽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秦场长?”
“是啊,那可是个大好人,前段时间不还来过咱们屯子。”两个老猎手也没发现练幽明的脸色越来越僵硬,拿过膏药,又从炉子上捏了几颗花生,“唉,这天寒地冻的,能让几个村屯一起搜山,十有八九是悬了。”
见练幽明一言不发,两人也都觉得奇怪,“咋?支书没告诉你?”
练幽明一瞬间只觉得嗓子眼像是堵着什么,哑声道:“他是因为什么进的山?”
其中一个叫王进的村民叹道:“听说也是进去找人,还带了家伙,哪想把自己搭进去了。”
“找人?宫无二。”
练幽明的脑海中几乎瞬间便冒出了一个名字。
秦玉虎之前说过,那人在山上待着。
可为什么又带枪进山?
找人?
莫非是那个宫无二遇到了什么危险?
想到秦玉虎生死未卜,练幽明一时间心乱如麻,双手都在发颤。
要知道他沈姨现在可是临盆在即,还有秦红秀……
练幽明腾的起身,想也不想就往外走。
奈何刚一出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村支书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正蹲在路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似是在守着回村的村民。可一瞅见练幽明红着眼睛正往外跑,立马嗖的就站了起来,忙招呼来几名屯子里的青壮,“快,快把他按住了!”
练幽明腿脚很快,一群人在后面紧追,直跑出两百多米,才被几名往回赶的村民给扑倒。
众人见状立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练幽明压在身下。
望着趴在地上还不住挣扎的少年,穿着羊皮裘的老支书叹了口气,“后生,别怪我,我知道你和秦场长关系匪浅,但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那山里头如今可冷的吓人,还都是老林子,连大兴安岭最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进去,何况你一个毛头小子。”
“我要进山!”
练幽明红着双眼,牙关紧咬,面颊筋络紧绷,奈何使尽浑身力气就是挣不开身上的那几只大手。
老支书摇摇头,“先把他捆了。郭闯和徐辉,你俩负责照看他,拉屎撒尿也得守着。”
边上另两个还不明所以的知青闻言忙点了点头。
一群人也不管练幽明如何叫喊,只把手脚一捆,便将其锁进了一间堆柴用的木屋里。
练幽明躺在草垛上,这会儿已是心弦紧绷,只觉体内似有一注热血不住上涌,眼睛红的像能渗出血来。
许久,他身子一软,无力的瘫在地上,心里更是把所有能求的神仙佛陀都求了一遍,最后,还有一个名字。
“宫无二。”
一想到这个名字,练幽明灵台倏清。
倘若秦玉虎进山真是为了找宫无二,那这人又遇到了怎样的危险?
能让宫无二这种内家高手也身处险境的,只能是同样的存在。
“山上又去人了?”
练幽明眸光微凝,几乎马上便联想到了守山老人守着的那个秘密。
那间土屋。
“呼!”
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练幽明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不行。
他得去看看。
秦玉虎若是还活着也就罢了,可万一真要遭遇不测……
练幽明眼神一狠,心中更是悄然升腾起一股恶气,“都他妈别想好过。”
正这时,木门被推开,就见一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这还是个熟人,正是在林场上和他一起分到枪的那个女知青,“同学,吃点东西吧,别和自己怄气。”
可瞧见练幽明一言不发,女知青也不离开,而是做起了思想工作,从历史哲学聊到了长征精神,然后又七拐八拐的转到了那些ge命先烈,抗战岁月,东拉西扯的一大堆。
练幽明此刻心急如焚哪听得进去这些,眼神斜斜一睨,狠狠瞪向对方,旋即就见少女眼眶一红,甩着两条辫子哭着跑了出去。
望着半掩的木门,练幽明忽然两腮一股,嘬嘴猛一吸气,随着胸腹间响起两声蟾鸣,他猛地鼓足了气力,双臂好似绞盘般互磨一拧,也不管手腕是否皮开肉绽,竟将那绳结生生的给崩开了。
双手脱困,练幽明右手只往后腰一摸,便抽出了一柄军刺,跟着飞快割开了脚上的麻绳。
如今天色渐晚,北风呼号,他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的便溜进了暮色中。
听着身后的惊呼,练幽明脚下步调越来越快,他体力本就远超同龄人,如今催动钓蟾功,更是停也不停,简直就和离弦之箭一般,很快就将身后的村民远远甩开。
“不要追来了。”
万幸的是今夜没有下雪。
练幽明凭着下山的记忆,沿着山道一路疾行。
靠山屯就在林场的山脚下,但望山跑死马,这连绵起伏的林海大山看着近,可真想上去,却得费好大一番功夫。
练幽明也顾不得太多,救人如救火,提着一口气,拼了命的就往山上冲。
虽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好在开了路,不至于迷失方向。
只这一番疾行,练幽明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双腿几近麻木,心肺好似都快炸了。
可望着近在眼前的大山,他还是喜上眉梢,沿着熟悉的山道钻了进去。
山上昏黑一片,微弱的月光透过那些老干虬枝、枯木断杈的缝隙,洒满林间。冷霜开始凝结,薄雪未化,彻骨的寒气正在悄然溢散。
练幽明穿行在光暗之间,脑海中调动着走山时的记忆,马不停蹄的赶往山上。
同时他也在认真思考,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能把宫无二这等大内高手逼入险境的,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练幽明竟是想起了一张恶鬼般的蜡黄面孔。
这个人,好像也在东北啊。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练幽明实在走不动了,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似风箱一样不住抽搐。
可顾及到秦玉虎的安危,他喘了没几口,又往山上赶去。
那些搜山的人或许已经来过这里,但练幽明有理由相信,在那些土屋里,绝对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一定得亲眼看看才能死心。
终于。
练幽明上了山,又回到了林场。
他脚下停也不停,直奔守山老人的那几间土屋而去。
特别是最中间的那个。
练幽明记得之前那些人围杀守山老人的时候,似乎就是想要闯进这间屋子。
土屋空空荡荡,漆黑一片,除了满地的青砖,竟空无一物。
练幽明眉头紧皱,几乎不假思索地便把目光落在了地上,然后他一面疯狂喘息着,一面跺着脚走路,每一步落下都奋尽全力。
既然秘密是埋着的,那就肯定藏在地下。
硬是走了两圈,练幽明的眼神才倏然一变,然后挪开右脚,死死盯着那块下陷的青砖。
哪怕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却在刚才感受到了。
这下面,赫然是空的。
“嘿!”
遂见练幽明双眼微眯,右手一翻,握紧军刺的同时狠狠跺了上去。
“哗啦!”
数块青砖好似一扇门户,齐齐下沉。
练幽明只觉身子急坠,待到稳住,已置身在一排石阶上。
身后冷风飕飕。
练幽明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然而,没走几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便迎面扑来。
练幽明脸色狂变,还感觉脚尖被什么绊了一下。
他气息内收,缓缓下蹲,一手握着三棱军刺作势前顶,一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只一触及,练幽明的心便提了起来,这赫然是一具尸体,冰冷如铁,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且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稍一摸索,他眼神闪烁,军刺已在黑暗中飞快一挑,左手再一抓,一把五六式冲锋枪已在手中。
不带半点犹豫,练幽明几乎习惯性地将三棱刺刀往外一翻,顶着枪管便装了上去,随后一抖枪身,刺刀登时直直弹起,与五六式合为一体。
而他身后入口处的青砖,已在缓缓恢复,重新合上。
看着那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通道,练幽明端着枪,以一种半蹲的姿势贴着墙朝着深处走去。
不用多想,这里必然经历了一番恶战,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活人,亦或是那宫无二与另一位神秘敌手还未退走。
而且练幽明已开始心绪不宁起来。
这把枪的主人即便不是秦玉虎,也肯定是与之同行的战士,如今命丧此处,秦玉虎又是否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练幽明实在不敢细想。
身后寒意阵阵,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他前进。
越往下,那挥之不去的血腥便愈发浓郁,像是一条盘旋的恶龙,不停刺激着练幽明胸腹中的那口恶气。
看来那些和秦玉虎一起来的人果然都死在了这里。
但练幽明心底的理性还是压住了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只等踏出最后一阶台阶,练幽明突然气息一住,盖因死寂空荡的黑暗中竟然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呼吸声。
有人还活着?
练幽明心下一喜,正要动作,但迈出半截的右脚又一点点收了回来。
不对劲儿。
这些人死在这里,那便说明他的猜测没错。
既然如此,这活着的人是谁?
如果是秦玉虎或是与之同行的人,那宫无二应该也活着,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救人?
而这道气息,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完全不似什么内家高手,那就不可能是那神秘人。
练幽明猝然心神狂震,因为他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宫无二和那神秘人还在这里,并未离开,两者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僵持,就好像守山老人与那四位白莲教的妖人那般。
心念一动,练幽明已在考虑要不要后退。
只要能退出去,就能喊些帮手来,到时候但凡堵住入口,保准对方插翅难逃。
但听着那虚弱的呼吸声,万一是秦玉虎呢。
这人显然已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分秒必争,一定得救,死也要救。
然而,几在练幽明步入此间的同时,一股惨烈骇人的杀机已像是弦上利箭般牢牢锁定着他,隔空遥指,仿佛他一旦后退,便会万箭齐发,迎来自己生命得终结。
这股杀气,虽然无形,却令练幽明生出一种如坠冰窟的错觉,遍体生寒。
果然没走。
练幽明先是缓缓咽了口唾沫,旋即眼神一狠,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枪口一抬,只在一片死寂中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一响,子弹击落,瞬间点燃了地上的灯油。
火光顷刻蔓延开来,驱散了练幽明眼前的黑暗。
而在那火光中显现而出的,除了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有两道站着的身影。
一个是宫无二。
这人嘴角渗着一缕殷红血线,正朝着这边腾空跃来。
另一人是一名蜡黄脸的青年。
这人神情狰狞,貌若恶鬼,呲牙咧嘴仿若在笑,便在光暗变化间宛如化作一只人形山魈,双脚蹬地腾空而起,扑掠似飞,身藏黑暗,仿佛与那火光追逐,欲要一争先后。
快,太快。
练幽明只来得及瞥见一道急影自黑暗中暴射而出,再一转瞬,这人竟已在几步开外,像是带着一击必杀之心,猿臂伸展间右手五指猝然内勾,指尖过处,连那青砖都被带出数道抓痕,直扑而至。
好快,来的当真又急又凶,且无声无息。
练幽明脸色煞白,但眼神也阴狠了起来,他眼角余光已瞟见倒在地上的秦玉虎,生死不知。
“哒哒哒……”
杀机当面,火蛇吞吐。
“给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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