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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了。“金状元馅饼店”依旧门庭若市,香气和热闹几乎要溢出紫石街。金黄的馅饼一锅锅出炉,香甜的粥品一碗碗售出,铜钱落入钱箱的叮当声清脆悦耳。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加红火。没有食客捂着肚子跑来理论,没有关于吃坏东西的流言蜚语。
一直在等着看戏的王婆,马扎都准备好了,茶都泡上了,可是期待的那一幕,迟迟没有发生。
金莲更加有意的避开她,甚至很少露面。
然而,潘金莲的心却始终无法真正落地。她坐在柜台后,表面上拨打着算盘,接待着客人,但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每一次店门被推开,她的心都会下意识地揪紧,害怕看到王婆那张阴恻恻的老脸。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直接的惩罚更折磨人。她不知道王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耽搁了?这种未知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她的神经。她偶尔会偷偷观察金海,他依旧忙碌、指挥若定,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那日后院的一切真的从未发生。但这份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日午后,客流稍缓,潘金莲正低头核对账目,就听到店门口传来一个既熟悉又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王婆那故作热情的嗓音:
“哎呦,武大掌柜,生意真是越来越红火啦!”
潘金莲猛地抬头,只见王婆正站在店门口,并没有进来,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脸上堆着假笑,但那笑容底下,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冷意和催促。
金海正在案板前切剂子,闻声抬起头,脸上也挂起生意人的笑容:“托干娘的福,还过得去。您老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尝尝新出的饼?”
“不了不了,”王婆摆摆手,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潘金莲,“是这么回事,我茶坊里来了几位老主顾,闻着你这饼香,馋得不行,非让我过来买几个。金莲啊,”她直接点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你手脚利索,快去给干娘拣十个肉馅儿的饼,包好了给我送过去,我那边客人还等着呢。”
来了!王婆果然来逼她了!这是试探?还是新的阴谋?让她送馅饼,然后……潘金莲的脸色瞬间白了,手指紧紧攥住了账本边缘,指甲掐得生疼。她下意识地看向金海,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
金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这老虔婆,果然沉不住气了,这是来敲打和逼迫潘金莲了。他岂能让她如愿?
不等潘金莲做出反应,金海已经笑着接口道:“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哪还用得着娘子动手?干娘您先回去,稍坐片刻,我这就让郓哥现烙一锅新鲜的,保证让您那儿的客人吃个满意!”他话说得漂亮周到,既拒绝了让潘金莲送货上门,又把王婆的请求应承了下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婆脸上的假笑僵硬了一下。她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单独逼问潘金莲,为何迟迟不动手,甚至想当面再威胁一番,没想到被武大郎横插一杠子。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明显躲着她的潘金莲,又看看笑容满面却眼神清明的武大郎,心里暗骂这矮子多事,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干笑道:“那……那也好,麻烦武大掌柜了。”
说完,王婆一扭一扭的回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盯了潘金莲一眼。金莲立刻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再看王婆。
“不麻烦不麻烦,郓哥!快,给王干娘烙十个猪肉大葱的,挑最好的馅料!”金海盯着王婆背去的身影,高声吩咐道,同时对潘金莲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潘金莲接收到这个眼神,心里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七上八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拦着?他打算怎么做?
金海转身走向后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机会来了!这老虔婆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他快步走到最里面存放自家食材的角落,从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摸出了那两包他小心收藏起来的巴豆粉。
他眼神冰冷,动作却异常迅速而稳定。取出一包,估算着剂量——对付这种黑心老货,没必要留情!他几乎是倒了小半包,混入一小碗预备自家吃的精细面粉中,快速搅匀,然后动作麻利地用它和了一小团面,揪成剂子,包上馅料。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丝毫没有引起正在忙碌的李嫂和郓哥的注意。
很快,十个馅饼出了鏊子,个个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金海亲自将十个饼用油纸包好,递给正在擦桌子了的郓哥:“喏,给对面王干娘送过去,收了钱赶紧回来。” “好嘞,金哥!”郓哥不疑有他,接过饼,一溜烟跑了出去。
王婆在自己茶坊里等着,看见是郓哥送来,而不是潘金莲,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接过饼,付了钱,一双老眼阴沉地盯着郓哥,“怎么金莲没有来?”
“不知道,是武大哥让我送过来的,这种跑腿儿的事情,用不着我们老板娘亲自来吧。武大哥让我收了钱赶紧回去。说完就匆匆走了。
王婆憋着一肚子火和气恼。看看手里热气腾腾的馅饼,色泽金黄,十分诱人。就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两个。
“嗯!确实好吃!”她嘟囔着。
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王婆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逼潘金莲就范。然而,不大一会儿,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哎呦!”她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去。那疼痛来得极其迅猛,如同有刀子在肚子里绞动一般!紧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便意汹涌而来!
王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直冒,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面的茅房……
这一去,就几乎没能再出来。
金海下的药量着实不轻,王婆又是年老体虚之人,哪里经得住这等猛烈的泻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是住在了茅房里,腹泻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波接一波,完全无法控制。到最后,她几乎是瘫软在茅房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脱水脱力,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整整两天!王婆就在这无尽的腹泻和虚弱中煎熬。别说去找潘金莲的麻烦,她连自家茶坊的门都出不去,喝口水都会立刻拉出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仿佛老了十岁,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气。
第三天下午,西门庆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来到王婆茶坊,准备探听一下“好消息”。一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秽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吐出来。他连忙用扇子捂住口鼻,皱眉往里走。
只见茶坊里冷冷清清,桌椅上都落了灰。而在柜台后的躺椅上,王婆有气无力地瘫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嘴里发出微弱的**,哪还有半点往日的精神头?旁边地上还放着一个便桶,散发着恶臭。
西门庆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干娘?!你……你这是怎么了?染上时疫了?!”
王婆听到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西门庆,顿时如同见了救星,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声音嘶哑微弱:“大……大官人……你可来了……哎呦……我不行了……是武大……是武大那矮子害我……”
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将那天买饼、吃饼后就开始狂泻不止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定是那矮子在那饼里下了药!害得老婆子我……我差点去了半条命啊!我……我这就去官府告他!让他吃官司!赔得倾家荡产!”
西门庆听完,眉头紧锁,非但没有附和,反而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嫌弃地用扇子扇开周围的臭气,冷静地分析道:“干娘,你先别冲动!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你想想,”西门庆踱步道,“第一,他那‘金状元’开了这些天,客人络绎不绝,为何别人吃了都没事,偏偏你吃了就拉肚子?你去告官,拿得出证据吗?谁能证明你是吃了他家的饼才如此的?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你诬告,或者是你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婆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第二,”西门庆眼神变得锐利,“也是最关键的。如果饼真的有问题,为什么只有你吃了有事?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很可能只有你吃的馅饼被下了药!这是针对你的!是专门做给你吃的!”
王婆听到这里,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西门庆继续冷声道:“那么问题来了,是谁主使的?是潘金莲吗?她如果有这个胆子给你下药,那说明她已经豁出去了,打算跟你鱼死网破,根本不怕你的威胁了!她要是真有这魄力,咱们反而要小心了!”
“如果不是潘金莲……”西门庆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沉,“那就是武大郎本人!这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了你我的谋划!他知道那饼是你要吃的,所以特意在里面加了料!这是报复!是警告!”
这个推测让西门庆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武大郎的变化太大了,大到让他都有些琢磨不透了。如果真是武大郎做的,那他的心机和手段,可就远超之前的预料了!他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敢如此精准地反击?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王婆也被这个推测吓住了,瘫在躺椅上,喃喃道:“是……是他?他怎么会知道……”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西门庆打断她,语气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事实是,他现在已经开始反击了!而且手段如此阴狠!咱们若是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恐怕不仅奈何不了他,反而会像干娘你这样,吃个大亏!”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王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对武大郎的重新评估和警惕。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王婆不甘心地嘶声道。
“算了?怎么可能!”西门庆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更深的阴鸷,“只是不能再用这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蠢办法了!武大郎既然不简单,那咱们就得换个更狠、更绝、让他根本无法翻身的方法!”
他凑近王婆,压低声音:“干娘,你先把身子养好。这次的事情,打落牙齿和血吞,对外就说自己吃坏了肚子,绝口不能提武大郎的饼!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务必想一个万全之策,一击必中,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王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西门庆分析得有理,只能虚弱地点点头,心里对武大郎的怨恨却达到了顶点。
西门庆又敷衍地安慰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充满秽气的茶坊。走到街上,他看着对面依旧热闹的“金状元”,眼神冰冷而充满算计。
武大郎……看来,我得好好陪你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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