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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面色平静,看向李承乾,语气沉稳:“殿下,魏王修撰《括地志》,广纳学士、声名日盛,看似得利,实则犯了大忌。”李承乾眉头紧皱,仍带疑虑:“可父皇分明多次嘉奖,朝中亦多有赞誉,怎会是犯忌?”
李逸尘是知道这段历史走向的。
褚遂良身为谏臣,秉性刚直,最重礼法纲纪,绝不会坐视亲王逾制揽名。
他会上书谏阻。
然而他并未直言此名,只从博弈角度剖析。
“殿下试以博弈论思之。魏王此举,实为一场‘声望博弈’。他投入大量资源修书,所求乃是‘贤王’之名,以期动摇储位。然其忽略了两点:一是陛下虽一时欣喜,却绝不会容许任何皇子——哪怕是宠爱的魏王——过度集聚人望,形成东宫之外的第二个中心,此乃帝王大忌,是动摇国本之始。其二,朝中重礼法、守正统者众,见魏王如此张扬,必有人视其逾越本分,出面谏阻。”
李承乾仍半信半疑:“果真会有人反对?”
李逸尘笃定道:“必然。殿下莫只看表面喧哗。从博弈收益来看,魏王若安分守己,尚可长保恩宠;如今他主动抬高众人期望,博取大名,实则是将自己置于炉火之上。”
“若他并无争储之心,此举是愚;若他真有争储之念,那此步便是彻头彻尾的臭棋——因其过早暴露企图,引发陛下警觉与朝臣反弹,反而逼得更多人因维护礼法而站在殿下这边。”
他继续冷静分析:“殿下试想,若您为魏王,此时最优策略应是低调积攒实力,而非招摇过市。他反其道而行,看似获利,实则破坏朝局平衡,触怒清流,更引起陛下猜疑。而从殿下您的角度,魏王越是如此,您越应稳守东宫,不争一时意气,不堕入与他比拼声望的陷阱中。您要做的,是冷眼旁观,令其自陷窘境。”
李承乾听罢,沉吟良久,眼中疑云渐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之色:“如此说来,他愈是张扬,愈是自毁长城?”
李逸尘点头:“正是。殿下不必急于一时。博弈须看长远,看整体得失。魏王已自陷‘囚徒困境’之变局——他越是想赢,就越需加大投入,而越是投入,便越招忌惮,最终收益就会适得其反。”
李承乾终于释然,心悦诚服道:“是了……是孤心浮气躁,竟未见这一层。孤还未纯熟掌握博弈之要,幸得逸尘点醒。”
他语带感慨,“这博弈论,实在精妙有用!”
李逸尘趁机进言:“殿下日后须得多从博弈角度思索朝局动向。凡事皆可置于局中析其利害、判其动向。如此,方能不惑于表象,不困于情绪。”
李承乾郑重应道:“孤记下了。定勤加思索,不负卿之教导。”
随后,李承乾展开那份朝会议题摘要,看向“徙死罪犯人实西州”一条,眉头微蹙,抬头看向李逸尘。
“逸尘,此议你如何看?父皇欲效仿前朝,以罪人充边戍,节省民力,稳固西疆。孤自然该附议……”
“附议?”李逸尘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锥。
“殿下,您若只知附议,与殿上应声虫何异?陛下需要的是一个能体察圣意、更能补益圣意的储君,而非一个唯唯诺诺的影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李承乾。
“此议背后,乃是一场更大的‘国家工程’博弈!而殿下您,身处东宫,眼光岂能只局限于是否赞同?您应当思考的是,如何将此事运作成一个专属于您的‘太子工程’!”
“太子工程?”李承乾彻底愣住,这个词他闻所未闻。
“不错!”李逸尘斩钉截铁。
“即为由东宫主导、或深度参与,能彰显储君治理能力、培养嫡系力量、并最终巩固国本的一系列举措。迁徙人口,开发边疆,此乃千年大计,其中所涉,岂止是安置罪囚这般简单?”
他语速加快,逻辑严密,如同在展开一幅宏大的战略图谱。
“殿下试想,此事若只循旧例,将死囚驱至西州,任其自生自灭,其结果无非是边地多了一批怨气冲天的苦役,管理不善,恐生变乱,于实边之效寥寥!此乃下策,耗钱粮而收效微,甚至埋下祸根。”
“那上策何在?”李承乾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急声问道。
“上策便是,将此次迁徙,视为一次‘系统性的定居’!”
李逸尘掷出一个李承乾完全陌生的词汇,不等他发问便立即解释。
“即非单纯流放,而是有组织、有计划、有支持的边疆开拓与建设!殿下明日朝堂,不应仅仅附议,而应在此基础上,提出一套完整的‘西州开发方略’,将此役从单纯的刑罚,转变为一项由国家主导、东宫监督的强国工程!”
李承乾呼吸急促起来:“具……具体该当如何?”
李逸尘眸中闪烁着冷澈而精准的光芒,仿佛一切早已计算停当。
“第一,人口结构。除死囚外,更应鼓励招募良家子、无地农户、甚至寻求机遇的寒门子弟自愿前往!朝廷明文公告:愿赴西州者,皆按口授田,永业田加倍,十年内赋税减半!并提供耕牛、粮种、初始口粮!殿下,您要给的,不是惩罚,是希望和出路!此举不仅能实边,更能缓解关中人地矛盾,天下寒庶必对东宫感恩戴德!”
“第二,人才选拔。西州缺的不是劳力,是治理人才!可令国子监、弘文馆,选拔通晓吏事、心怀远志之年轻文吏与士子,自愿请缨,赴西州为‘教化使’或‘屯田佐吏’,任期三年,期满考核优异者,不但返朝升迁优先,其在边功绩更直接录入考功档案!殿下,这是在为您的未来,预先筛选、培养一批深知边疆、体察民情、且对您怀有知遇之恩的实干派官僚!此乃‘太子工程’核心之一!”
李承乾听得目瞪口呆,手指微微颤抖:“培养……孤的官僚?”
“不然呢?”李逸尘反问,语气近乎冷酷。
“难道殿下指望将来继承大统时,满朝皆是陛下留下的老臣,或是魏王笼络的学士?”
“无人可用,您即便坐上龙椅,也不过是个傀儡!必须从现在开始,借着此类国策,悄然无息地布局,撒下种子!”
他毫不停顿,继续推进。
“第三,军事与经济并行。徙民实边,安全为要。请奏陛下,于西州增设折冲府,府兵亦从迁徙良家子及当地招募中选拔,寓兵于农。同时,请设‘西州互市监’,由东宫推荐可靠之人主持,专司与西域诸国贸易。税收直接补贴屯田与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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