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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晚夜色浓重
塌肩膀靠在一棵老树上，几乎要与这片守了无数年、恨了无数年、也困了无数年的山脉融为了一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约定的时辰早已过去，山下的寨子灯火零星，安静得令人心躁。
她没来。
那只小小的、他认为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麻雀”，第一次，挣脱了他的线。
一种被轻视、甚至被背叛的怒意，在他扭曲的胸腔里发酵。
没性子再等下去了。
他动了，朝着寨子中心靠近。
然后，就看见在阿贵家院子外的空地上，篝火燃得正旺，映照着几张欢笑的脸。
那个胖子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而云彩……
云彩就站在胖子身边，穿着一身苗衣，脸颊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正捂着嘴笑得开心。
那笑容明亮、鲜活，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更看不出半点身处险境的忧虑或是对他这个“主人”的畏惧。
这一瞬间，塌肩膀感觉胸腔里某根一直紧绷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他想不明白，一直捏在自己手心里，靠着自己给予的“生机”才能存活的麻雀，怎么敢、怎么会觉得离开了主人，还能如此无忧无虑地飞翔欢唱？
她凭什么？
她又怎么敢的？
他盯着她，目光阴冷。
既然这枚棋子自己选择了背叛，生了异心，那便再也没有留用的价值了。
不仅无用，甚至可能反噬。
杀意
取代了所有情绪
他的身影缓缓向后褪入更深的黑暗
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把老旧却保养得极好的军用弩。
这弩，陪伴他很久了，像他一样，古老、残缺，却依旧致命。
他熟练地搭上一支短矢，弩臂在寂静中发出机簧咬合声。
抬起手，瞄准了空地上那个依旧在笑的身影。
只要轻轻一动，那笑声就会戛然而止，那明亮的火焰就会在她眼中熄灭。
背叛者，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他用几十年痛苦学会的唯一规则。
他的指尖，即将扣下
一道声音就贴在他耳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我建议你，”
刀搭在脖子上
“别动。”
塌肩膀的全身血液，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怎么可能？！
有人到了他身后，近在咫尺
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在这片山里生活了几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风声虫鸣，都可是他延伸的感官啊。
那声音继续响起
“手松开。”
“弩，放下。”
塌肩膀没有松开弩，反而嘶哑地低笑一声，脖颈处的皮肤因震动而擦过刀锋，渗出一丝血线。
转过身
“唐舟？”
塌肩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失望。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唐舟身后的阴影，空无一人。
“你看什么？”
唐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嘴角勾了勾，“找他？”
塌肩膀沉默着，算是默认。
在他心里，能如此悄无声息接近他，并能给他带来这种威胁感的，理应只有那位深不可测的族长。
唐舟轻笑一声，手里的刀始终贴着塌肩膀的颈动脉：“放心，就我一个。”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视，“对付你，还用不着他出手。”
“你和族长……是什么关系？”
塌肩膀忍不住问，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
他无法理解，张起灵那样的人，身边怎么会跟着这样一个……人。
唐舟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让你来的？”塌肩膀嘶声问，试图从这绝境中撬出一丝信息。
“我说了，就我一个。”
唐舟觉得他的执着有点好笑，开了口：“看你等得辛苦，来打个招呼。”
打招呼？
用刀架在脖子上打招呼？
“你想怎么样？”塌肩膀的声音干涩无比。
“这话该我问你。”
唐舟的语调冷了下来，“你想怎么样？”他目光扫了一下那柄军用弩。
“她背叛了我。”
塌肩膀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浓重的恨意，“必须死。”
“背叛？”唐舟嗤笑一声，“她是人，不是你养的狗。”
塌肩膀沉默。
那句“她是人，不是你养的狗”在他听来，荒谬得可笑。
在他那被仇恨和偏执填满的世界里，万物皆可为棋，众生皆是刍狗，哪来什么“人”与“狗”的区别？
只有有用和没用，听话和背叛。
“你懂什么？她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生死就要听我的！”
他声音里充斥着一种被豢养之物反噬的暴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嫉妒那火光，嫉妒那欢笑，嫉妒那种他永远无法触碰的“活着”的气息。
唐舟的眼神冷了下来。
有些人深陷泥潭，会渴望星空
而有些人，只会想把所有看见星空的人都拖入泥潭，一同腐烂。
塌肩膀显然是后者。
“她笑得很好。”
“所以呢？”
“你动她，我就杀了你！”
塌肩膀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握着弩的手猛地一动，不是放下，而是企图强行转身，将那致命的箭矢对准身后的威胁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或者至少，制造混乱，让那支箭有可能飞向它的原始目标
那个背叛了他的云彩
几乎在他转身的瞬间，唐舟搭在他脖颈上的刀动了。
不是划，也不是割。
是一记突刺。
从侧面轻易切开了气管、血管以及一切致命的柔软。
塌肩膀所有未出口的咆哮与不甘，全都化作了一声诡异而漏风的“喀…………”
那柄老旧的军用弩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落叶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
“我刚才说了，动她就弄死你！”
塌肩膀张了张嘴，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
想要低头看看贯穿自己脖颈的利刃，却已做不到。
他扭曲的身体开始抽搐，像一棵真正枯萎的老树。
他这一生，可怜吗？
或许
被命运无情捉弄，成为阴谋的牺牲品
可恨吗？
毋庸置疑
他将自己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了无数无辜之人。
他的死，是罪有应得
这片土地终于可以少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然而，这份“罪有应得”背后，又确实缠绕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如果他放下弩
唐舟会选择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是那深入骨髓的偏执和毁灭欲，亲手扣响了自己命运的扳机。
唐舟缓缓抽回刀。
塌肩膀的尸体失去了支撑，倒了下去
唐舟看也没看地上瘫软的人影。
夜风吹过，带着远山的寒意和篝火那边隐约传来的欢笑。
云彩的笑声隐约随风传来，清脆，明亮
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云彩
是自由……的云彩
唐舟的身影向后退去，重新融入阴影
【叮，云彩拯救计划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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