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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得对,此子今日惹下如此大祸,其行径之不堪,实难预料,这等惹是生非的‘暴发户’继续留在府中,恐怕遗祸无穷。趁早逐出宗族,一则正我贾门清誉,二则也向王爷表明态度,方能保全阖府安宁!”
贾赦本就对贾瑞不满,此时看到贾母难得有一次跟他意见差不多,连忙率先打破沉默,附和老太太几句。
他还刻意将“暴发户”三字咬得格外清晰,眼神瞥向贾政时,隐含着嘲弄。
贾却政脸色铁青,心中虽有对贾瑞疑虑和不忍,但兄长言之凿凿,母亲又在跟前,他不敢忤逆,张了张口,终究化作一声沉重叹息道:
“母亲所言虽有理,然此刻真相未明,若贸然驱逐宗亲,未免…未免操之过急,令人心寒。
且瑞哥儿终究是代儒叔一脉,此事还等等吧,免得给府上担上薄情之名。”
贾珍却按捺不住,接话道:“二叔虽然仁厚,但只怕被此子表面功夫欺瞒了!听说他在族学便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收授贿赂,勾结无赖,若非如此,怎会引得王府震怒?
这等败类,留他在府上,便是养虎遗患!
依我看,逐他出去都是轻的!他应该......”
“罢了。”贾珍还想说一些攻击贾瑞的话,但却被贾母倏然按住,她不想在此事上再惹全族口角不停,于是当即拍断争议,决断说:
“这等祸端,万不能因他一人,连累二府!贾琏,你这两日去召集族老,开祠堂议事,就说府上要有发落,择日便请他出族吧。”
老东西此言一出,几乎等于判了贾瑞在贾府身份的死刑,贾琏闻言也立刻点头称是。
王熙凤此时却是眼波一闪,亲昵上前搀扶住贾母,嬉笑道:
“老祖宗.....
快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骨儿,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可就罪过大了!。
您是咱家定海的神针,您说摘了这果子,那必是它烂了心。
可这果儿呢,眼下不还挂在枝头么?如果太着急急着把他打下来,旁人怕不是要说我们两府自个儿气短,见风就是雨?急巴巴地划清界限,传出去倒落个刻薄寡恩、不庇族亲的名声。
依我看,且不着急通报族老,咱们且耐着性子等等,再向亲旧打听清楚来龙去脉,若真是贾瑞张狂惹下的滔天大祸,自有祖宗家法等着他,谁也护不住!
若是有别的缘由,咱们这般急切,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说这宁荣二府,当初国公好大的威风,怎么今儿一见锦衣卫就尿裤子了?那不是坏了老祖宗的英明吗?”
王熙凤这番话,如珠落玉盘,又泼辣又风趣,连讥带讽又带哄,更点中了贾母最在意的家族颜面,原本弥漫堂中的肃杀凝重,竟被她这巧舌如簧冲淡了几分。
贾母脸色都是稍霁,斜睨了王熙凤一眼,佯怒拍她的手道:“你这凤辣子,偏你有张利嘴!好话歹话都叫你说了。
罢罢,就听你这猴儿一回,且再观望两日,到时候若真查到他不检点闯了祸,那就按家法处置。”
王熙凤这番话主要还是那个“一见到锦衣卫尿裤子”的玩笑,点中了贾母心弦。
贾母作为国公夫人,她有谨慎的一面,也有因为丈夫公公威名赫赫而带来的骄傲心性。
在她看来,贾府即使面对忠顺王要小心谨慎,但也不能完全变成他们的奴才,否则就是丢了门楣,她日后九泉之下见到先夫,也是没有脸面。
这便是常见的老太太心态,喜怒无常,一会自以为是,一会又胆小怕事,贾母自然无法免俗。
不过王熙凤这话一出,众人的反应却是各异。
邢夫人耷拉着眼皮,心中老大的不痛快,瞄着八面玲珑的王熙凤,暗啐道:
“大老爷都拍板了要逐人,你做儿媳妇的倒好,竟敢唱反调?仗着在老太太面前得脸,不把公婆放在眼里,真着实可恶!”
贾珍则是打量着王熙凤,却另有一番心思。
自从那日贾蔷在他耳边吹风,说贾瑞这厮对王熙凤存着龌龊念头后,他看这两人就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
此刻见王熙凤竟然不顾贾赦与贾母的压力,当众为贾瑞说话,贾珍心中那点猜疑和嫉恨瞬间烧成了火苗,某个阴暗的念头也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不说众人的各异的心绪,此刻贾母看了看堂外,天光已彻底黯沉,这一番惊心动魄,实在搅得她心力交瘁,疲惫道:
“闹腾半日,我也乏了,散了吧,各自回去歇着,有事再来商量。”
贾母疲惫地挥挥手,结束了这场不欢而散的家族会议。
而贾瑞被锦衣卫和王府长史“请”走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传遍了荣国府各个角落。
内宅小姐们下榻的小院暖阁里,尚存着下午小年聚会的暖意余香。
贾宝玉一脸幸灾乐祸地冲进来,迫不及待地向迎春、探春、宝钗、惜春播报这个“好消息”。
贾迎春胆子最小,听到又是王府又是锦衣卫,吓得小脸刷白,手里捏着的针线都掉在了炕上,讷讷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探春双眉微蹙,眼神闪烁不定,却没有跟宝玉斗嘴,只是淡道:“二哥哥也别太高兴了,毕竟他是我府的人,他出了事,我们也没好结果。
宝玉闻言又是不悦,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袭人拉住。
至于薛宝钗,安静地坐在靠窗的绣墩上,手中捧着个暖宝,一直沉默不言。
她虽未与贾瑞有过正式交谈,但此人一月来平地惊雷般的崛起,干净利落地人情手段,在早慧的宝钗看来,已远超公子纨绔所能为,倒有几番史书中枭雄人物的味道。
虽然今天王府上门,还是如此阵仗,但她没有像其他人般笃信贾瑞“原形毕露”,而是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宝钗也听说忠顺王爷深得圣眷,作风强硬,这贾瑞前脚刚得圣意嘉奖,后脚就被王府带,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只是这番心底思绪,跟贾宝玉等人没有多少说的必要。
天色彻底黑透,薛宝钗向几位姐妹告辞,先回梨香院,向母亲薛姨妈请安问好。
正说着,薛蟠带着一身浓烈酒气,歪歪斜斜地闯了进来,胖脸红得像猪肝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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