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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坊”出产的第一批棉布,除了供应宫廷和军队外,有少量被允许在朝歌指定的官市进行试售。这一日,官市一角专门划出的“棉布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相较于麻布的粗糙和丝绸的昂贵,这种洁白、柔软、厚实且价格介于二者之间的新布料,立刻引起了城中富裕庶民和小贵族的疯狂抢购。
人们摩挲着那前所未见的质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啧啧称奇。
“听闻此物唤作‘棉布’,乃苏娘娘献上的瑞棉所织!”
“果真神奇!比麻布软和多了,价钱虽比麻布贵些,但比丝绸便宜何止十倍!做件冬衣,定是极暖和的!”
“快,给我扯五尺!家里老娘畏寒,正合用!”
“我也要!我也要!”
售卖棉布的官差忙得不可开交,收来的贝币、布帛等等价物很快堆满了箩筐。
这种热烈的场面,是以往任何新商品上市都未曾有过的。棉布以其独特的实用性和相对亲民的价格,迅速打开了市场,成为一种新的硬通货和身份象征。
甚至有人开始用粮食、牲畜来交换棉布,一种以棉布为中介的新的贸易模式悄然萌芽。
这蓬勃的商业景象,很快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了各方势力耳中。
费仲和尤浑的恼怒更甚。他们派去乡下散播“棉花妖物论”的人回报,效果甚微。
在实实在在的保暖效果和可能的经济收益面前,些许谣言显得苍白无力。
尤其是一些靠近朝歌、消息灵通的乡绅,已经开始悄悄打听棉种来源,打算来年自己也种上一些。眼看一条新的、可能脱离他们掌控的财路就要形成,两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能等了!”费仲在密室里低吼,眼中闪着凶光,“既然谣言无用,就来硬的!尤浑,你去找几个亡命之徒,趁夜去把杜元铣那老东西的棉仓烧了!我看他没原料,还怎么织布!”
尤浑有些犹豫:“费兄,杜元铣现在可是大王钦点的棉务大夫,烧官仓可是重罪!而且,那‘天衣坊’守卫森严,怕是难以得手。”
“那就从源头上掐死!”费仲恶狠狠地说,“不是有农户想种吗?派人去,把他们刚长出来的苗都给我踏平!看谁还敢种!”
就在两人密谋如何用暴力手段阻挠棉花推广时,比干却在自己的府中,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掌管国库与赋税的官员,箕子。
箕子是纣王的叔父,也是朝中少有的精通经济之道的贤臣。他面带忧色,对比干说道:“王兄,这棉布上市,市井欢腾,看似繁华,然则其中隐忧不小啊。”
比干示意他继续说。
箕子道:“棉布价廉物美,畅销势不可挡。长此以往,恐将冲击现有麻、丝织业,无数以此为生的工匠、商贾生计将受影响,此其一。
其二,棉布若成为硬通货,则需有相应的律法规制其价值、质量,防止奸商囤积居奇、以次充好,扰乱市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棉花种植需占用良田,若百姓见利忘本,一窝蜂去种棉而荒废粮食生产,一旦遇上天灾,则饥荒立至,恐生大乱!”
比干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箕子所虑,正是他心中隐约不安却又未能完全理清的关键。
苏妲己推广棉花,初衷或许是好的,但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却可能远远超出控制。
这已不仅仅是穿衣保暖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国家经济结构、社会稳定的根本。
“箕子所言极是。”比干沉吟道,“此事需未雨绸缪。我等当尽快拟定章程,规范棉布贸易,划定棉田区域,确保粮棉平衡。同时,也要对受影响的相关行业,加以引导和安抚。”
他意识到,苏妲己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新作物,更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秩序”的萌芽。
应对这种变化,不能简单地支持或反对,而需要更加智慧和审慎的引导与规制。这让他对苏妲己的观感更加复杂,这个女子,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而此刻的苏妲己,正在新建成的“问道宫”偏殿内,与纣王进行着一场更为深入的“论道”。
这座“问道宫”虽以清修为名,但内部装饰依旧奢华,只是风格更显“清雅”,多了许多云纹、仙鹤等图案。纣王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显得有些滑稽,但神色却颇为认真。
“爱妃,你日前所言‘国运即仙根’,孤深思之,甚觉有理。”纣王品着香茗,感慨道,“近日推广这棉花,见百姓欢欣,朝野赞誉,孤心中竟比饮美酒、观歌舞更为畅快!莫非这便是积累功德之感?”
苏妲己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引导正在生效。她微微一笑,宛若空谷幽兰:“大王能体悟至此,实乃慧根深种。功德无形,却能滋养气运。气运旺盛,则修行事半功倍。昔日轩辕黄帝,亦是在平定蚩尤、治理天下之后,方才乘龙飞升。可见,人间帝王之功业,与仙道并非背离,而是相辅相成。”
她巧妙地将古代传说与自己的理念结合,进一步巩固纣王的认知。接着,她话锋一转:“然而,治国如烹小鲜,火候需恰到好处。如今棉花虽好,却也引来一些新的烦恼。”
“哦?有何烦恼?”纣王现在对“棉花”相关的事情格外上心。
“臣妾听闻,市面之上,棉布畅销,已有奸商意图囤积,抬高物价。且种棉之利显现,恐有农户弃粮种棉,若然成风,恐伤国本。”苏妲己将箕子担忧的问题,用更通俗的语言说了出来,既显示了她的远见,又将解决问题的皮球踢给了纣王和朝臣。
纣王皱起眉头:“竟有此事?这些奸商,着实可恨!还有那些农户,只顾眼前小利,不识大体!孤明日便下旨,严惩奸商,禁止良田种棉!”
“大王息怒。”苏妲己连忙劝阻,她可不想一棍子打死刚兴起的产业,“堵不如疏。严刑峻法固然能震慑一时,但非长久之计。臣妾以为,可命相关官员,如箕子大人等,制定公平交易之法,稳定棉价。同时,可划定特定区域种植棉花,并鼓励农户在贫瘠之地试种,如此既可保证棉花供应,又不与粮食争地。此乃‘调控’与‘引导’之道,方显大王圣明。”
纣王听了,觉得此法甚妥,点头道:“爱妃思虑周详,就依你所言。看来这治国之道,亦蕴含无穷玄机,孤日后还要多多请教爱妃。”
苏妲己谦逊垂首:“臣妾不敢当,只是偶有所得,愿与大王分享。大王乃天纵英明,一点即透。”
就在苏妲己与纣王在问道宫探讨“经济调控”之时,朝歌城外的驿道上,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马上骑士风尘仆仆,手持紧急军报,直冲王宫而去。
与此同时,城南“云来”酒肆那个神秘的西域掌柜,收到了一封用奇异符号写成的密信。他看完后,将信纸投入火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自语:“时机将至,该接触一下这位‘同类’了。”
而在更遥远的西岐,姬昌望着北方朝歌的方向,手中占卜的蓍草显示出的卦象,越发扑朔迷离。他感受到一股新生力量的出现,正在搅动原本清晰的天命轨迹。
朝歌城上空,风云汇聚。棉布带来的温暖尚未普及,更寒冷的政治与经济风暴,已悄然酝酿。
苏妲己站在问道宫的窗口,望着远处官市的方向,她能听到那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喧嚣,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愈发强烈的恶意与审视。
她的棋盘上,棋子已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复杂。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和明亮。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挑战的弧度。“唯有经过淬炼,新的秩序才能真正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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