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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晨雾还没散尽,秦封已站在王府大门口等候,玄色锦袍外罩了件狐毛披风,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不远处的廊柱下,蔺无名负手而立,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清新的香风袭来。
秦封扭头,发现萧瑶竟也来了。
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棉裙,领口绣着缠枝兰纹,裙摆垂到脚踝,衬得身姿窈窕,手里还攥着块暖手的玉如意。
见秦封回头,她微微颔首,没多说话,只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目光望向长街尽头,这倒让秦封有些讶异。
这两日萧瑶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明显变化,从最初的敬而远之,变成了如今这般……带着一种探究意味的靠近。
终于,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响,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最前是两匹高头大马,马上骑士穿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
后面跟着三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宫里来的仪仗。
马车停在府门口,第一辆车上先下来个穿绯色袍的老太监,袍角绣着三品监印的纹样,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忙不迭地搬来脚凳。
秦封却没上前,目光越过那绯色袍太监,落在第二辆马车……
车帘掀开,一个佝偻的老太监扶着车门下车。
他年纪老迈,满脸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邃。
身上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暗青色旧袍,袖口磨出了毛边,左手握着个旧布包,右手关节粗大,手上尽是些干瘪的老茧。
“大伴!”
秦封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他越过那绯色袍太监,径直走到老太监身前,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姿态亲昵:
“您可算来了!一别多年,封儿天天都想着您!”
那老太监,茫然地看了秦封片刻,突然往前凑了凑,开始仔细端详着秦封的脸。
这个几乎贴着脸的距离,对于尊卑有序的宫廷中人而言,其实颇为僭越。
但秦封却毫不在意,依旧保持着笑容,任由对方打量。
半晌,高大伴那布满皱纹的脸,才缓缓绽开恍然的微笑:“哦……是小封子啊,都……长这么高大啦?”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杂家记得你出宫时,才到杂家肩膀呢。”
这话一出,边上侍立的太监、侍女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四殿下虽失势,也是皇子,这老太监竟直呼“小封子”,万一殿下动怒,他们这些下人说不定要被迁怒。
岂料,秦封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怀念:
“听到大伴叫这乳名,真让封儿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宫里,缠着您要糖吃的日子!”
高大伴佝偻着身子,在秦封的搀扶下缓缓踏上王府门前的台阶。
他浑浊的老眼似乎空洞了一瞬,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是啊……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喽……”
秦封笑着轻轻拍了拍高大伴布满老年斑的手背,纠正道:“大伴您记岔啦,封儿是十四岁开的府,今年方满二十,满打满算,才六年呢!”
高大伴脚步微顿,侧头定定地看了秦封两秒,随即失笑摇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瞧杂家这记性!是了是了,才六年……果真是老糊涂了。”
不远处,蔺无名一直在暗中观察。
方才秦封与高大伴的对答,几乎天衣无缝。
关于四皇子生平的诸多细节,那夜他虽已告知秦封,却没想到对方竟能记得如此牢靠,连开府年龄、宫中乳名都记得一丝不差。
更让他疑惑的是,他从未见过高大伴,秦封又是如何一眼就认出,这个穿旧袍的老太监才是真正的高大伴?
从第一辆马车下来的那个穿绯色袍,袍角绣着三品监印的老太监才更有深宫大伴的气势才对。
正当蔺无名盯着秦封思忖之际,已准备跨入王府大门的高大伴,脚步猛然停住。
秦封正感疑惑,却见高大伴骤然回头,那双原本看似昏花的老眼瞬间迸射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寒光,死死锁定廊下的蔺无名!
“你是何人?”高大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森冷。
蔺无名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抱拳:“在下王府护卫统领,蔺无名。”
高大伴目光如刀,缓缓刮过蔺无名的脸庞,语气冰寒刺骨:“方才,你打量殿下的眼神,不对劲。记住,若有下次,再让杂家发现你敢用这等轻侮目光窥视殿下……”
“——小心你这对招子,留不住!”
蔺无名一愣,当即试图解释:“大伴,怕是误会了……”
但高大伴根本不予理会,冷哼一声,已转身在秦封的搀扶下迈过了王府那高高的门槛。
萧瑶淡淡地瞥了蔺无名一眼,未发一言,也随着秦封一行人入了府。
走出几步,高大伴突然压低声音,对秦封道:“小封子,找个由头,把那个护卫统领打发走。此人心术不正,留在身边,恐成祸患。”
秦封回头看了眼吊在队伍末尾、脸色难看的蔺无名,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大伴,封儿现在是什么境遇,您也清楚。跟丧家之犬似的,被贬谪出京。如今树倒猢狲散,还有几人真心服我?”
“那蔺无名纵有不堪,好歹也是个十一品巅峰的武夫,封儿这西平王府……实在是无人可用啊。”
高大伴扭头,定定地看了秦封半晌,才拍了拍他的手,语气复杂:“小封子,几年未见,你倒是……懂事了不少!”
“封儿倒不想这么快成熟。”秦封叹了口气,而后随之眼神一厉,“只是远在洛京的那几位兄长,可没准备给封儿慢慢成长的机会……”
对于秦封这话,高大伴缄默不语。
当今陛下年事已高,虽依靠“钦天监”还有那被尊为国教的“悬空观”炼制的秘药延寿,但龙体终究是一日不如一日。
洛京城内,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三方势力明争暗斗日趋激烈,可谓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四皇子秦封,便是在这场储位争夺的初期,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被毫不留情地清出了权力中心,放逐到这苦寒的边陲之地!
“储位之争,素来如此。”秦封看着高大伴沉默的模样,反倒先开了口。
随即,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轻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要么踩着别人往上爬,要么沦为别人的垫脚石,天家之事,容不得半分温情。”
高大伴这才缓缓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再多说,他是宫里老人,这些事见得多了,多说也是徒增伤感。
秦封也没再揪着这沉重的话题,转而引着高大伴往王府深处走:
“大伴一路劳顿,先去歇脚的地方看看吧,特意为您准备的,包您满意。”
说话间,两人已绕过影壁,顺着青石板路往内走去……
秦封领着高大伴去的,是王府内院一处最为清幽宽敞的院落——“锦瑟院”。
也是王府中景致最佳、院落最开阔的地方。
院里种着几株腊梅,正含苞待放,院外站着几个捧着茶具的侍女,显然是提前收拾好的。
“大伴,您信中说需要一处宽敞安静的所在,妾身便将这‘锦瑟院’收拾了出来,不知您可还满意?”
一直陪在秦封身后的萧瑶走上前,语气恭敬,手里的玉如意也收进了袖中。
高大伴目光转向萧瑶,打量了几眼,对秦封道:“这小女娃是谁?生得真好看,比起当年你母妃阴娘娘,也只是稍逊一筹。”
秦封刚想介绍,闻言却是一愣……
萧瑶的容貌已是人间绝色,高大伴竟说,他那素未谋面的“母妃”还要更胜一筹?
那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
这个念头刚起,秦封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诡异的问题——
既然阴贵妃美得惊心动魄,那为何……会生出“自己”这么个玩意呢?
四皇子的相貌,顶多算清秀中上,眉眼间虽有几分俊气,但若是阴贵妃有艳压萧瑶的容貌,这就不正常了!
当今龙椅上那老登……怕是拉了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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