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天下归墟我归客栈 > 第三十章:婉拒与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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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褐衫汉子咧嘴一笑:“掌柜的,住店。”

    萧灼握着锤子,没动。目光从对方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牛皮靴扫起,越过鼓囊囊的布包,最后停在脸上——眼角无细纹,唇色红润,不像是风吹日晒走远路的模样。他把锤头往门框上一磕,发出“嘡”一声。

    “住店可以,先付十文定钱。”

    汉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数了十枚递过来。萧灼接在手里一掂,成色尚可,但其中一枚边缘带齿,明显是私铸。他不动声色收进袖袋,转身拎起墙角的油灯。

    “西厢房,靠后厨那间,热水自取,天亮前退房另算。”

    汉子点头哈腰跟着走,脚步轻稳,落地无声。萧灼走在前头,故意放慢步子,走到廊下时忽然抬手掀开壶盖,滚水蒸腾而上,白雾扑面。他借着热气折射,余光扫过身后——那人肩线未松,呼吸如常,不像紧张模样,却也不像全然放松。

    安置妥当,萧灼回身锁了院门,顺手把新换的门板推了推。厚了半寸,撞上去声音更闷,贼撬起来也得多费两刻钟。

    刚坐下,门外马蹄轻响,一辆青篷车又折了回来。车帘掀开,柳先生整了整衣襟,缓步下车。

    “掌柜的,走得急了些,忘了句话。”

    萧灼坐在柜台后,正用粗布擦一把菜刀。刀刃映着灯花,一闪一闪。

    “说。”

    “三皇子心意不变。”柳先生站在门槛外,没进来,“但他也明白,强人所难,非君子之道。”

    “哦?”萧灼把刀拍进砧板,“那你还来?”

    “这次不是送礼。”柳先生笑了笑,“是谈买卖。”

    “我这儿只卖粥饭茶水,不收典当。”

    “我要的也不是东西。”柳先生往前半步,“是一条消息换一条消息,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

    萧灼抽出抹布,慢条斯理擦着手:“比如?”

    “京城南市,原工部郎中张维宅邸,去年抄家后空置至今。”柳先生语气平和,“据闻内务府尚未挂牌处置,私下已有数方争抢。若您知晓其最终归属线索,我愿以同等价值情报相换。”

    萧灼笑了。笑得像个听见小孩吹牛的街口老汉。

    “你们户部的档案库,塌了?”

    柳先生微怔。

    “那宅子三月前就划给了皇亲卫署,做临时羁押所。”萧灼拿起账本敲了敲桌面,“你们查不到,是因为调令走的是密档,连坊正都没备案。我说得对不对?”

    柳先生脸色略沉,但很快恢复如常:“您果然消息灵通。”

    “我不灵通。”萧灼合上账本,“我是记性好。去年腊八那天,我亲眼看见两队黑甲卫押着三个戴枷书吏进去,门口换了新锁。”

    “既然如此,那您这边的消息……”

    “我可以告诉你。”萧灼打断他,“漕帮上周在码头丢了三船米,不是被劫,是第三堂香主陈九自己倒卖了账目,转手卖给盐帮换银票。这事现在整个北街肉铺都在传,你要是晚来两天,连杀猪的都能跟你聊上几句。”

    柳先生眉头皱起:“您这是拿街头闲话当筹码?”

    “闲话也是话。”萧灼站起身,把油灯往桌角挪了半寸,“你要换,我就卖五十文。不换,咱们各走各路。”

    “这不公平。”

    “江湖哪有公平?”萧灼冷笑,“你带着批文合同来压我,我说不要;你现在换个说法,想用‘交易’套我入局——可我还是那个卖饭的,不是你们棋盘上的子。”

    柳先生沉默片刻,终于摇头:“您太谨慎了。”

    “我不是谨慎。”萧灼拿起扫帚,开始清理门槛下的木屑,“我是怕烫。”

    “什么烫?”

    “天上掉馅饼的时候。”萧灼头也不抬,“尤其是那种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

    柳先生盯着他看了几息,终是转身。走到巷口,又停下。

    “掌柜今日拒的是便利。”他背对着客栈,声音不高,“明日挡的,可就是杀机。”

    萧灼把最后一片碎木扫出门外,顺手将门栓插上。

    “我这门板天天换。”他拍了拍手,“刀剑来了也得排队。”

    脚步声远去,车轮碾过石板,渐不可闻。

    萧灼返身进店,从袖袋里掏出今日收的所有铜钱,哗啦倒进铁匣。一枚枚摊开,指尖停在那枚带齿边的私铸钱上。他捻起它,对着灯看了会儿,然后单独放进灶台旁的陶罐,压在一层冷灰底下。

    小七探头:“那柳先生还会来吗?”

    “会。”萧灼走向厨房,“下次不带文书,也不带合同。”

    “那带什么?”

    “人。”萧灼揭开锅盖,热气涌出,“或者一把火。”

    老周急忙从账房出来:“别老说这种话!咱们可是守法良民!”

    萧灼没答,只从灶膛抽出一根烧了一半的柴棍,吹了吹火星,塞回炉底。

    夜深,客栈安静下来。

    萧灼坐在柜台后,面前摊着账本,纸页空白。他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窗外风起,吹动檐角铃铛,响了一下。

    他放下笔,抽出菜刀,放在腿上。刀身泛着暗光,他用磨石缓缓推过刃口,一下,又一下。

    厨房油罐里,那枚曾被泡过水的旧铜钱,静静沉底。

    西厢房内,褐衫汉子脱了外衣,将布包解开一角,露出半截黄纸封条,上面印着模糊红印。他吹灭灯,躺下时,左手无名指轻轻敲了三下床板。

    萧灼听见了。

    他磨刀的动作没停,只是左手悄然移到桌下,拉开暗格,取出一枚铁钉,搁在掌心。

    刀石摩擦声持续不断,像雨打屋檐。

    笔尖滴下一滴墨,落在账本空白页上,晕开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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