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系统特训启

    第十三章系统特训启

    从老宅回来后的赵昭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不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污言秽语运气，也不再望天感慨“世风日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时而摩挲着那本《弈林秘谱》的封皮，时而盯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青铜棋盒出神，眼神飘忽，仿佛灵魂还在那个堆满旧时光的老屋里没跟回来。

    陈放有点慌。

    他宁愿赵昭明跳起来指着炸鸡说是番邦奇毒，或者对着一辆共享单车研究半天它的“木牛流马”原理，甚至跟他辩论“肥宅快乐水”是否含有蒙汗药都行。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配上那偶尔深沉得能拧出水的眼神，让陈放总觉得这哥们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或者拔剑自刎——鉴于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两者可能性五五开。

    “那啥……小赵啊，”陈放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罐新口味的薯片，“黄瓜味的，清热去火，尝尝？”

    赵昭明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印着英文和黄瓜图案的包装袋上，沉默了三秒，开口问道：“此乃……青瓜味？用以外敷还是内服？莫非是治疗朕……我近日心火炽盛的膏贴？”

    陈放：“……算了，你还是继续深沉吧。”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陈放摸着下巴琢磨，赵昭明这状态，明显是信息过载外加身份认知障碍（他自己瞎编的病名），通俗讲就是——钻牛角尖了。

    得给他找点事干，而且是能让他有成就感、能聚焦注意力的事。

    于是，陈放一拍大腿，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次日，陈放抱着一摞比《辞海》还厚的书，砰的一声砸在赵昭明面前的桌子上，激起灰尘无数。

    “咳……咳……”赵昭明被呛得回神，茫然地看着那堆书山，“陈兄，此乃何意？莫非又要进行那‘拼音输入法’的酷刑？”

    “非也！”陈放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镜片后闪烁着学霸（自认为）的光芒，“从今天起，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欢迎来到——地狱式系统特训营！”

    赵昭明：“？？？”

    【特训计划书.docx -由陈放倾情打造】

    主题：论如何将一名野生大明棋王，驯化（划掉）培养成适应现代赛制的职业棋手

    第一阶段：理论重塑（预计耗时：令人绝望）

    *教材：《梅花谱》（精讲）、《象棋现代布局精要》、《中炮对屏风马权威指南》、《残局生死棋型1200例》……

    *目标：摒弃部分过于偏门、风险过高的古谱野路子，系统掌握现代布局理论，尤其是防守体系！

    *赵昭明内心OS：弃朕之妙手，学此等匠气死板之术？呜呼哀哉！

    第二阶段：实战对抗（预计效果：惨不忍睹）

    *对手：主要陪练——省队“磐石”郑坤。辅以各类AI软件、网络高手。

    *要求：严格按照训练计划走棋，禁止开局前十手就用“瞎眼狗”或“敢死炮”吓唬人。

    *赵昭明内心OS：与那等顽石对弈，还要自缚手脚？岂有此理！朕之棋道，在于天马行空！

    第三阶段：复盘分析（预计过程：鸡同鸭讲）

    *工具：AI分析软件（胜率曲线、最佳推荐招法）、大数据棋谱库。

    *方式：陈放：“你看你看，这步棋AI推荐跳马，胜率提升5%！你为啥非要飞象？”

    *赵昭明：“飞象乃是为了蓄势！此时跳马，看似稳健，实则味同嚼蜡，毫无灵性可言！此‘胜率’不过是冰冷数字，岂能尽信？”

    *陈放：（抓狂）“势势势！又是势！你先给我把胜率搞到60%以上再谈你的势！”

    特训第一天，在赵昭明极度不配合和陈放差点心梗的氛围中拉开序幕。

    陈放要求他精读《梅花谱》，尤其重点学习其中“屏风马”对抗中炮的体系。

    “屏风马，稳如老狗……啊不，稳如泰山！”陈放唾沫横飞地讲解，“你看，双马护中卒，形如屏风，任你中炮如何凶猛，我自岿然不动！这才是现代棋理的根基！防守！反击！懂吗？”

    赵昭明皱着眉，勉为其难地翻着书页。对于习惯了进攻、擅长以奇招撕裂对手的他来说，这种从头到尾都在琢磨如何挨打、如何扛住、如何等机会的套路，简直憋屈得要死。

    “迂腐！迂腐至极！”他忍不住低声抱怨，“棋道如兵道，岂能一味固守？当年岳武穆破金兵拐子马，亦是以攻代守，出奇制胜！”

    “岳飞那时候还没屏风马呢！”陈放没好气地敲着桌子，“少给我扯历史！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摆一遍屏风马应对中炮进七兵的最新变例！”

    【微信聊天-省队内部八卦群】

    郑坤：陈教练今天带那个关系户来训练室了，逼着他跟我下棋，还要求必须走屏风马。笑死，那哥们脸臭得像被逼着吃屎。

    队友A：哈哈哈，磐石哥，感觉如何？

    郑坤：感觉他在用屏风马骂我。每一步都透着一股“老子不想这么下”的怨气。

    队友B：听说他古谱很野？咋想不开学防守了？

    郑坤：陈教练说帮他补短板。但我感觉他补得很痛苦，像让李逵学绣花。

    队友A：啧，暴殄天物啊。不过他那野路子，确实需要系统规范一下。

    第一次队内训练赛，赵昭明执黑，对面正是人如其名、防守得密不透风的郑坤。

    果然，赵昭明一上来就下意识想走一步偏门的“金钩炮”，手都伸出去了，被旁边监工的陈放一眼瞪了回去。

    “屏！风！马！”陈放咬牙切齿地无声做口型。

    赵昭明憋屈地收回手，老老实实走了“马8进7”。

    整个对局过程，堪称一场折磨。

    郑坤的棋，就像一块打磨光滑的巨石，没有棱角，没有缝隙，只是沉默而稳定地存在着。赵昭明那些灵光一闪的小陷阱、小诱饵，在郑坤面前完全无效。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水里，无处着力，还被那无处不在的“势”（一种他极度讨厌的、沉闷的防守之势）裹挟着，难受得他想吐血。

    中盘时，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准备弃兵抢攻，走一步极具想象力的“高吊马”——

    “等等！”陈放又叫停了，“这步棋计算过了吗？后续变化复杂，风险极大！AI推荐的是平炮兑车，简化局面，稳持先手！”

    赵昭明怒了：“兑车？此时兑车，大好攻势岂非付诸东流？此马一挂，如尖刀抵喉，对方必然阵脚大乱！”

    “乱个屁！郑坤最不怕的就是乱！他巴不得你弃子呢！你看他眼神，有半点乱的意思吗？”

    赵昭明抬头，果然看见郑坤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最终，在陈放的“指导”和赵昭明自身的极度不适下，他输掉了这盘棋。输得憋憋屈屈，窝窝囊囊。

    “感觉怎么样？”赛后，陈放问。

    赵昭明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如鲠在喉。”

    “这就对了！”陈放却一拍手，“就是要让你咽下这根刺！让你知道，光靠奇招走不远！真正的强大，是攻守兼备！你的进攻天赋是SSR，但你的防守意识就是N！得练！”

    赵昭明不服，但又无法反驳。郑坤那铜墙铁壁般的防守，确实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棋，或许……真的存在短板。

    晚上，他赌气似的自己摆棋，一遍遍推演那盘输给郑坤的棋。撇开情绪，冷静下来再看，他发现陈放和AI推荐的某些“稳健”招法，虽然憋屈，但在保持局面均势、不露破绽方面，确实有效。

    尤其是“屏风马”体系，那种层层设防、暗藏反击的韧性，与他过去理解的单纯被动挨打，似乎有所不同。

    他拿起那本《梅花谱》，再次翻到讲解屏风马的部分。这一次，他不再是抵触地浏览，而是带着一丝探究，仔细阅读那些几百年前古人写下的棋评。

    “……屏风马者，非一味死守也。看似退让，实则蓄力。犹如江河，遇礁石则绕之，看似柔弱，然汇聚成势，终可穿石……”

    蓄力？

    汇聚成势？

    赵昭明看着这几行字，愣住了。

    他猛地想起自己那“势优于子”的理论。他一直认为“势”是通过进攻、通过弃子、通过压迫来获得的。但屏风马……这种极度注重阵型、注重防守的体系，似乎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不输”，来默默地、坚韧地积累着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势”？

    一种……属于防守的“势”？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电光，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闪过。

    他好像……摸到了一点什么东西。

    虽然依旧觉得憋屈，但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第二天，当陈放再次抱着棋谱和笔记本电脑，一副“来吧互相伤害吧”的架势出现时，惊讶地发现赵昭明已经坐在棋盘前了。

    而且，他面前摆开的，正是一局屏风马对中炮的布局。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放调侃道。

    赵昭明没抬头，只是手指划过棋盘上一处不易察觉的衔接点，眉头微蹙，低声自语：

    “此处……若先飞象固防，而非急于跃马出击，虽失一先，然阵型更厚，犹如深潭，可纳万物，反诱敌深入……此是否亦可视为……‘蓄势’之一法？”

    陈放眨眨眼，凑过去看了看，猛地一拍赵昭明后背：“哎呦我去！开窍了啊兄弟！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厚势！厚势懂吗！牛逼！”

    赵昭明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地狱特训，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而那个青铜棋盒，依旧安静地躺在角落的桌子上，锁着秘密，仿佛在默默等待着，他真正强大起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