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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的哭声撕裂街口喧嚣,杂乱脚步由远及近。左手微抬,薄刃滑至掌心,指节绷紧。未回头,只借地面石板反光瞥见人群奔散——是巡丁查街,百姓避让,并非追兵。收刃入袖,呼吸平稳如常。十两碎银仍在怀中,一分未动。转身朝城南而去,不回府,也不走主道。
茶摊仍在原处,油布棚角已磨出破洞。老妇正低头筛茶渣,听见脚步声抬头,眯眼打量。不语,从袖袋取出一小包粗盐,轻轻放在案上。
“昨日问破锋队的人,是谁?”
老妇手一顿,扫了四周一眼,压低嗓音:“穿靛蓝短衫的老头,拄拐,说话带北地口音。问完就走,没留名。”
点头,指尖在案面轻叩两下,随即离去。这便是回应。线索已有回响,旧部尚存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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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偏院静寂。阿菱捧着药匣出门,按吩咐绕路去西巷角采买当归。立于窗后,目光锁住院墙一角。风穿过檐下铜铃,发出细微颤音。
三更未到,墙头竹影忽晃。一道佝偻身影翻落院中,动作却极轻,落地无声。伏身片刻,才缓缓抬头,望向窗内。
未动,只将手探入袖中,握紧薄刃。
那人踉跄上前,扑跪于地,声音沙哑哽咽:“小姐……我还记得您左肩有箭疤,是十六岁那年替少爷挡的。当时血染透三层衣裳,我背您去医馆,一路不敢停。”
沉默。片刻后,卷起左袖,露出一道深褐色旧痕,蜿蜒如蛇。
老仆抬眼,泪光闪动:“是您……真是您回来了。”
“你怎么活下来的?”问,声音冷而稳。
“被逐出府后,装聋三年。卖菜、挑水、扫街,哪样卑贱做哪样。他们以为我疯了,便不再防。可我一直听着,等着——只要有人提起‘许靖央’三个字,我就知道,您还没死。”
垂眸。当年假死脱身,消息泄露,亲弟持弓射杀。若非这人曾拼死护她出营,早亡于北境雪夜。后来听闻被杖责逐出,再无音讯,以为已遭灭口。
“父亲焚我军报,调走亲信,你可知详情?”
“亲眼所见。”老仆咬牙,“您‘战死’当日夜里,国公命人搜您书房,烧尽所有手札与战图。七名老兵连夜被押往朔州充役,三人途中病亡,两人死于边关哨岗,剩下一个姓陈的千户,前月听说饿死在屯田所。”
指节发白。那些名字,记得。破锋队七百将士,随她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家族抹除她存在的一切痕迹。
“你还知道什么?”
“兰心阁每月初五有暗账交接,由厨房老张经手;夫人私库钥匙藏在妆台第三格暗屉;苏姑娘每旬初八会派人去城外慈恩庵送药,实则接应外人……这些,够用吗?”
终于抬眼。这不是单纯的忠仆归来,而是蛰伏多年,默默织网。
“你如今在哪做事?”
“今早在厨房帮工,切菜洗锅,没人注意。可以每日进出柴房取炭,也能递些饭菜到偏院。”
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边缘刻有“破锋”二字,递过去。
“三日后,戌时,柴房西侧墙缝放纸条。内容简要,字迹需改。不见面,不传话,若有异动,立刻停手。”
老仆双手接过,郑重藏入贴身衣袋:“小姐放心。我这条命,本就是您捡回来的。”
“不必称小姐。”淡淡道,“今后唤我‘阿云’便可。”
老仆一震,眼中泛起浊泪,却强忍未落。深深叩首,起身退至墙边,再度翻出院外,身影隐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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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于灯下,手中墨笔轻点宣纸。阿菱端来一碗热汤,轻声道:“厨房新熬的莲子羹,说是夫人赏的。”
不动,只问:“谁送来的?”
“李婆子,说是特意加了冰糖,补气养神。”
冷笑。柳氏何时关心过她的气血?不过是试探她是否真病弱不堪。
“拿去倒了,碗底刮些残渣包好,明早交给阿七。”
阿菱应声退下。吹熄两盏灯,只留一豆烛火。窗外月光斜照,映出窗棂格影。
取出一张空白纸条,写下四字:柴房安全。折好,藏入袖中。明日阿菱再去采药,可顺道埋入西巷标记处,告知老仆联络通道已通。
这是第一步。不再是孤身一人。
远处传来更鼓,二更三点。风从窗缝钻入,烛火摇曳了一下。
忽然,院门轻响。阿菱快步进来,脸色微变:“夫人身边的翠嬷嬷来了,说是要查您今晚用了多少炭银,还问……为何阿菱频频外出。”
眉梢未动:“让她进来。”
片刻后,翠嬷嬷提灯而入,目光扫过屋内陈设,落在桌上空碗上:“夫人听说您身子虚,特命我来看看膳食可足。这莲子羹,可是喝完了?”
“喝完了。”轻咳两声,面色苍白,“多谢夫人挂念。只是胃口不佳,多半还是浪费了。”
翠嬷嬷盯着看了片刻,又走到床边翻开褥角,见无贵重物品,才冷声道:“府里规矩变了,往后每晚用炭不得超半斤,逾额自付。还有,丫鬟不得擅自离院,若再发现私自外出——”
“我会管教。”打断,“阿菱是我身边唯一得力的,不会让她惹事。”
翠嬷嬷哼了一声,提灯欲走。经过门边时,忽觉脚下一绊,低头见门槛旁撒了些细炭屑,不知何人所留。
皱眉跨过,未再多言,身影消失在院外。
坐在灯下,指尖抚过袖中纸条。炭屑是让阿菱故意洒的,掩人耳目。真正的密信,早已缝入阿菱明日要穿的裙褶内层。
抬手,将最后一盏灯也吹灭。
黑暗中,唯有窗外月光照亮半边侧脸。手指缓缓收紧,攥住那枚破锋铜钱。
院外树梢掠过一只夜鸦,振翅飞向兰心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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