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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胥吏在蒋有财家住下了,二河村一大半人都急的睡不着觉,就怕自家成了丁的男人被捉去边关,对抗匈奴。那匈奴人据说长的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活像是从地狱阎罗里爬出来的恶鬼似得,眨眼间就能取人性命。
这哪是家里这种干惯了农活,拿着锄头的汉子的对手?
若是去了,这不是去送死吗不是?
这一夜二河村人人发愁,第二天一早,杨春喜去地里观察情况时,遇到之人眼底下全都挂着黑眼圈,活像是大熊猫似得。
“春喜啊,你叔那事,实在是对不住了。”回家路上,眼底青黑的田永娣挡住了杨春喜的去路。
杨春喜愣了愣。
“你叔那个不要脸的,昨个儿和我说去吃人山山脚下捡柴火去了,谁承想他竟然去你家那几块地里放了火!”
“这个搅屎棍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本事能养活我们娘几个,起码也不能成天给家里惹事吧。”
说着,田永娣白着脸愧疚道:“说到底,也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你家那地......那地受了多少损失,我赔!”
“就是.......就是家里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家里好几个娃娃要养活,张口闭口也得有粮食吃饭啊,哎~”
田永娣叹了口气。
“我家那个懒货还被孙金梅这个贱人给打的下不来床,昨个儿家里还请了个大夫来看,说是要也养上好一段时日才能下床,家里......家里折了一个壮劳力,手头......手头实在是不怎么宽裕。”
田永娣边说边低下了头。
“不过你放心,我......我给你打欠条,只要有了钱,我立马就给你家送去,你要是不信,就.....就找里正立个字据也成。”
田永娣深怕杨春喜不信,连忙保证道。
杨春喜信倒是信,可这事哪是她能做主的?
那地是周家的地,就是要赔偿也得找周家的主事人,王绣花或者是周宝祥,找她......有点不合适吧......
“婶子这是哪里的话?哪就到立字据的地步了,你的人品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
“只不过表叔烧的毕竟是周家的地,要是打欠条的话,还是直接找绣花婶或者宝祥叔比较合适,找我,有些不合适吧?“
杨春喜顿了顿,开口道。
“这......哎~“田永娣面露为难的叹了口气。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啊?我这不是怕绣花和宝祥不见我这个做婶子的吗?我家那人闯了这么大的祸,我......”
“我哪还有脸去见绣花和宝祥啊?我......我这张老脸全给周守义那个王八羔子给丢尽了!天杀的王八羔子,一干活就尿遁,我......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春喜啊,我这实在是没有脸再去登你家门了,你就行行好,帮帮婶子这个忙,回去把话给带到了,行不?婶子,婶子这也是实在没法了啊。”
王绣花说着就上前一步握住了杨春喜的手,一脸急切的道。
杨春喜哪见过这种场面啊,她从前在农学院的时候只顾着种地,可没被人这么求过!
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杨春喜就答应了,见状,田永娣乐的在原地蹦了两下,蹦完后,又从自己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两个红薯递到了杨春喜的怀里。
杨春喜一愣,原来这个架空的时代就已经有红薯?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红薯在二十一世纪是在明朝万历年间传到华国的,没想到虞朝居然现在就有了红薯。
“婶子,这是?”杨春喜把玩着手里拳头大小的红薯,故作惊讶道。
“啊,这个啊,这个叫番薯,是从南方传来的东西,据说在南面有人种了这个之后,一亩地能收上来600斤的粮食,前些年朝廷还发种子也让我们种来着。”
“可这玩意儿种上去之后,压根就活不成,一亩地好的话能收上来几十斤,有些人家甚至还绝收,这玩意儿它就是个死物啊,压根它就不能成。”
田永娣叹了口气。
“我家那情况你也知道,地呢是少了点,人口还多,狗蛋丫蛋那几个,都是要吃饭的主,没办法家里还剩下几个番薯种子,我给切成块,种在了村西边开出来的那块荒地上,想着就是能收上几十斤的粮食也成啊,好歹也能让家里的娃娃吃上顿囫囵饭,今个儿我去地里头看,没想到真给我种活了。”
“你看,这篮子里可收了不老少,约摸着那亩地得有个60斤的收成。”
说着,田永娣向前把挎着篮子凑到杨春喜跟前给她看。
“你看,就是个头不算大,但省着点吃也够了,左右现下天冷了,也不用干啥力气活,每日一个番薯就够吃了。”
田永娣扒拉着篮子里的红薯,高兴的暂时忘记了周守义惹出来的糟心事。
可杨春喜现在的心情却很糟糕。
朝廷发下来让种的红薯,简直就是万历年间传来的最初级的版本,在高纬度地区它就不能活啊。
也就是田永娣运气好,一亩地收了几十斤红薯,可这和二十一世纪华国东北黑钙土地所种出来的红薯产量那可差了远了。
二十一世纪华国的黑钙土地在种了改良后的红薯种子后,生长周期在128天,亩产大概在4000-6000公斤,是虞朝黑钙土地红薯的百倍收成。
至于田永娣方才说虞朝南边的地区种了红薯之后,亩产可达600斤的事情,杨春喜认为不假。
首先红薯是典型的喜温、怕涝、极不耐寒的作物,它的生长对积温有很高要求。
北边的无霜期短,而红薯从栽种到收获需要至少120天以上无霜冻的生长期,这里远远达不到这个要求。
红薯栽种需要地温稳定在10℃以上,否则幼苗无法存活,北边春季回暖慢,地温低,无法满足适时栽种红薯的条件。
虞朝的红薯品种完全无法在北边的黑土地上完成生长周期。
可气候温暖的南方就不同,若是在南方种下的话,气候适宜,理想状态下,亩产是可以达到600斤以上的,若是改良品种后种下,亩产甚至更高。
不过,这对北边就有些不适用了,除非虞朝北边的黑钙土地是二十一世纪华国的黑土地,同时还种了改良后的红薯品种,那倒是有实现亩产百斤千斤的可能性。
归根结底,这就不是个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胆的时代!
哎,杨春喜叹了口气,她的心里很堵。
尤其在看到田永娣扒拉着篮子里稀稀拉拉的红薯时,脸上挂着的高兴笑容后,心里更堵了。
和二十一世纪粮食收成形成的极大落差感,几乎把她包裹,杨春喜的心情很沉重。
“先不跟你说了,家里还有几张嘴要等着吃饭呢,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话给带到啊,婶子先走了。”
眼瞅着时间快到了,田永娣急忙忙的要赶回家。
“你放心,我回去准把话给你带到。”杨春喜点头答应。
田永娣得了杨春喜的保证后,长舒了口气,她挎着篮子,迈着轻快的脚步,高高兴兴跑向了家。
杨春喜看着,叹了口气。
昨天,今天,遇到的事全是让人心塞的,这要是再来几件事,她这颗心还能正常工作吗?
工作不工作杨春喜不知道,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就被王绣花拽着,来到了蒋有财家门口那棵大杨树前。
那是二河村最挺拔的一棵树,树冠得有十数丈高,现下虽入了冬,但高大依旧,直直的矗立在蒋有财家的房前屋后。
门口围了不少人,杨春喜被王绣花带着,来到了周宝祥和周元歧的跟前,她看到方才高高兴兴挎着篮子的田永娣也在人群里。
看他们的脸色,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杨春喜估摸着是要公布征兵的消息了,果不其然,“吱呀”一声,门开了,蒋有财先出了门,紧接着,就是昨天来的那两个胥吏。
嘈杂的人群随着门开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就静了。
“大伙儿都来了吧?”蒋有财捋了捋胡须,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见没人回应,蒋有财清了清嗓,“我今儿把大伙儿都召集在这里,是为了和大伙儿说一件事,现如今边关被匈奴压境,我虞朝军士损失大半。”
“昨儿朝廷来了人,正是为了征兵一事前来,大伙儿家中若是有成丁的男子,就到两位官爷跟前登记,主动报名者,朝廷会给他家里免去一半的税收,持续三年,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啊。”
蒋有财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几片落叶的声音可闻。
“这.....这......”见无人报名,蒋有财擦了把汗,挺直的脊梁骨瞬间就弯了下去。
“军爷,你看......这......”蒋有财凑到胥吏的跟前,冷汗直流。
“要是没人报名,我看你这个村长也是做到头了,现如今外头村村都有指标,又不止你二河村一村要征兵,若是兵征不上来,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两可护不了你。”
昨日牵着骡子的带头之人冷了脸。
“这......”他话音刚落,蒋有财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立时他腿肚子发软,直接就跪在了这名胥吏跟前。
“王胥吏,别......别......”他求情道。
昨日来二河村的两个胥吏名为王文王武,是一对同胞兄弟,此次来下河村,就是为了从每家每户征一名成丁的男子去服役。
原以为就是个动动嘴皮子的事,可哪成想二河村的人这么不识相,居然敢忤逆朝廷!简直就是欠收拾!
想着王武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用牛皮制成的鞭子,“唰”的甩了到离蒋有财家门口最近的一个人身上。
一道破空声袭来,紧接着,那人痛呼出声,抱着膀子躺在地上直叫唤。
“这就是和朝廷作对的下场!不给你们几道鞭子尝尝,你们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王武黑着一张脸,气氛降到了冰点,比刺骨的寒风还凉。
“再说!”王武又甩了一鞭子在蒋有财跟前的地面上,扬起了一团灰。
蒋有财闭了眼,眼瞅着鞭子就要甩到自个儿身上,吓的心肝都在发颤。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下一秒,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简直就是仗势欺人!好大官威啊!杨春喜简直都要气炸了。
这完全就是视人命为草芥!
好家伙,那根大拇指头粗的鞭子甩到身上可比钻心还疼啊,这群天杀的当官的,简直,简直就是混账!
杨春喜身形一动,就要上去说理,周元歧伸手按住,摇头示意。
“这时候你可不能轻易冒头,不然那鞭子下一个抽的就是你。”周元歧凑到杨春喜跟前,小声说道。
“可......可他是狗仗人势,不可理喻!”杨春喜生气。
“春喜啊,元歧说的对,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是不要贸贸然上前了吧,民不与官斗,咱是干不过那些当官的的。”王绣花也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
“没错,你娘说的对,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周宝祥也跟着劝道。
一通人跟着劝,杨春喜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住了心底的火气。
她抬起头,怒视的看着那个随便用鞭子甩人的王胥吏,眼刀子一刀接着一刀。
“都......都听清楚了吧,官爷说了,要是家里有成丁的男子,那就都到官员这来报名,都......来吧。”
蒋有财声音打着颤,忍着恐惧,越说越没有底气。
“蒋里正。”地狱阎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蒋有财浑身卸了力,他忍着打颤的腿肚子,转头回应。
“是.....是。”蒋有财的声音颤抖,额上冷汗直流。
“你既是里正,自然要起个带头的作用,你家不是有个成了丁的男子吗?既如此,就给乡亲们做个榜样,就让他做今日入伍的第一人。”
王武阴恻恻的声音往蒋有财耳朵里钻。
“这......这万万不可啊,家......家中小儿乃是独子,万万不可去入伍啊,我.....”
说着蒋有财就从身前的衣襟内,掏出了两颗银光闪闪的银甸子双手递了上去。
“大......大人,若是能免去小儿兵役,这......这20两银子只当是小人孝敬给大人的,还.......还请大人笑纳。”
王文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揣进了怀里,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就当蒋有财以为事情已经有了转圜的余地时。
“砰”的一声,他像一只破败的风筝一样被踹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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