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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山旱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盯着儿子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儿子。
从前冬河和人打架斗狠是常事,可那股子蛮力和杀虎的狠劲……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刀法……太快太狠,是玩命的招式。
除了黄大仙附身显灵……还能有什么解释?!
他长长吐出一口烟,缓缓点头,像是说服了自己:“嗯……是得亏了仙家……”
悬着的心,这才算彻底落回肚子里。
王秀梅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一拍大腿,脸上满是骄傲:“我就说,我儿子打小就灵透!俩月就会爬!生下来那天晚上,野狼崽子在咱家院墙外头号丧,吓得人直哆嗦!”
“你爹那时候开大车还没回家,我就抱着你在炕上。你嗷唠哭了两嗓子,嘿!邪了门了!”
“那狼崽子就吓跑了!我儿子天生就是贵人命!大富大贵!”
她越说越来劲,仿佛儿子的不凡早有预兆。
陈冬河听得嘴角直抽抽,婴儿时的事儿他哪里记得?
但他只能顺着老娘的话头,笑嘻嘻地凑趣,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那是!要不黄仙儿咋能看上我呢?就是命硬,命好!这些大牲口,见了我都得哆嗦!”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王秀梅乐开了花。
“放屁!”陈大山这回是真的一烟袋锅子敲在儿子脑门上,力道不轻,发出“当”的一小响,带着父亲的威严:
“忘了你是哪个爹打出来的淘小子了?还命硬!没黄仙爷搭救,你骨头渣子都让这老虎嚼碎了!”
“这仙家给咱家保了命!往后,黄仙爷就是咱家的保家仙!”
老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和感激。
“你爹娘活了一辈子,不图啥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看着你往后娶妻生子,过安生日子,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吃好了,那就是好汉子!”
朴实的话语,道尽天下父母心。
陈冬河揉揉脑门,心里却是一暖。
这就是这年代最朴素的愿望。
但想起明年的倒春寒……
他心里沉了沉,面上笑容不改。
时候未到,多想无益,只需要把准备工作做足也就是了。
他眼珠一转,冲陈大山挤挤眼,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爹,还有个好东西,得咱爷俩私下说道说道!”
说完便不由分说,半推半搡地把老爹拉到了院角那背风堆柴禾的地方,避开了老娘好奇的目光。
王秀梅看着爷俩鬼鬼祟祟凑到墙角嘀咕的身影,失笑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灶洞里火光重新跳动起来,映着她欢喜又带着点愁绪的脸。
儿子能回来就好,仙家保佑就好……
锅里还温着一大盖帘儿纯羊肉大葱馅的白胖饺子呢!
等着儿子搓把脸就能吃了。
院角柴垛后,陈冬河笑眯眯地低声道,带着点男人间才懂的笑意:“爹,那老虎身上那根鞭梢子……可叫我先剔下来了。你说……咱是直接给奎爷换现钱,还是……”
陈大山就算是再沉稳的老猎人,涉及到这个话题,脸上也像被灶火烤着一样,瞬间臊得慌。
他赶紧低头,假装专注地往旱烟锅里填着烟丝,默默的压实,企图遮住脸上的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他干咳了两声,第一个蹦出来的问题竟暴露了此刻心里最真实的盘算,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那……那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山里大叔的精明和务实,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陈冬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暖上几分:“爹,咱这小县城不比大城市,这虎鞭金贵是金贵,可要论卖价,怕是还比不上整张虎皮值钱!”
他先给老爷子交了个底,搓着手,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了带着点神秘和兴奋:“虎皮咱留着!这才是压箱底的宝贝。至于这虎鞭虎骨……干脆,咱用它泡酒!弄上几大缸,几百斤不在话下。”
“这玩意儿啊,养人!日子越久越值钱!到时候就不是论斤卖了,得论两!”
“咱就挑那供销社里压箱底的六十八度原浆,烧刀子似的粮食酒,泡一根真虎骨下去,那就是正经的虎骨酒!”
“回头再去城里老药堂配点好药材进去,几十年不坏,还能养出药性!”
“强身健体的虎骨酒给我爹娘补身子,至于这滋阴补阳的虎鞭酒嘛……”
“嘿嘿,那可是留着当传家宝的好东西,或者……嗯,以后再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父子俩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您老放心,酒票不是事儿!供销社搬空都成!弄它个几十斤酒泡上,细水长流,够您老喝上半辈子的!”
“一坛子好年头的老虎骨酒,搁上几十年,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着。”
“虎骨酒以后真要多了,往外匀点自然值钱。但这虎鞭酒……金贵,可不能随便糟蹋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促狭地挑了挑眉毛,描绘着这既实惠又长远的蓝图。
陈大山听着儿子眉飞色舞地描绘,心头那点对整张虎皮价值的惋惜,早就被这“值老鼻子钱”的泡酒前景勾走了。
他故意眯起眼,咂巴咂巴嘴,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烟锅里的火星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明一灭:
“行吧……是得留点好东西。不过……这事儿你得自个儿跟你娘说去,我可做不了主。”
他那微微急促了一瞬的呼吸和眼角藏不住的期待,哪能瞒过自家儿子。
陈冬河心知肚明,脸上的笑容更盛,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点邀功和心疼。
“明儿个我还得去趟团结屯,黄大仙儿昨儿夜里透了信儿,说有只傻了吧唧的人熊等着我呢,白捡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目光落在陈大山微微蜷曲,在寒夜里更显僵硬的膝盖上。
“熊波棱盖您知道吧?那玩意儿泡酒专克风湿,对您这老寒腿的疼最管用!”
“咱家原先泡的药酒估计也到年头了,回头换上新的。往后您跟我娘,每天晌午整二两,小酒盅慢悠悠地喝。”
“我娘这些年寒冬腊月的洗衣裳、淘米做饭,手早冻坏了,指头缝疼得直钻心,那也是风湿闹的!熊波棱盖泡酒,能顶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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