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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的余韵还在耳膜里嗡鸣,像一口被敲响的、沉重的古钟。浓烈的硝烟味,辛辣,呛人,粗暴地侵占了林间清冷的空气,将泥土与腐叶的芬芳驱散得一干二净。
李寻欢和西格蒙德,都像被施了石化术,僵在原地。
西格蒙德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和狂热崇拜的、近乎扭曲的表情。他先是死死盯着那棵被拦腰轰断、断口还在冒着青烟的小树,然后,目光又像被磁石吸引,猛地转回到李寻欢手中那把还在散发着滚烫温度的“魔鬼造物”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李寻欢,则彻底蒙了。
他低着头,视线僵硬地,一寸寸地,落在自己手里的枪上。
枪身滚烫,硝烟刺鼻,手腕上还残留着那股蛮横后坐力的震荡感。
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缓缓地,用近乎梦游的动作,将枪的转轮退了出来。
六个弹巢,空空如也。
没有弹壳。
李寻欢的大脑,前所未有地,陷入了片刻的空白。
哪来的子弹?
他的意识猛地沉入脑海那片四方空间。钱币小山,毒经,昏迷的安娜,一切都静静地躺在那里,分毫未变。
这……难道是……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他心底浮现。这个空间,难道不是单纯的复制,而是……按需供给?
他需要钱,就变出了钱。
他需要震慑,就变出了子弹?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一阵比面对任何强敌都更深邃的寒意。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是一张终极的王牌,也可能是一把随时会割伤自己的、最锋利的刀。
“神……神迹……”西格蒙德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是……神罚的武器……”
他的恐惧,唤回了李寻欢的理智。
李寻欢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的炼金术士,心中那点不安迅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无法掌控,就先利用。
他收起枪,那把恐怖的武器凭空消失,这个动作又让西格蒙德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现在,你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李寻欢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不……不……”西格蒙德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看向李寻欢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合作者,变成了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很好。”李寻欢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走到那堆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金币旁,踢了一脚,“这些,只是定金。”
他转过身,看着西格蒙德,开始布置棋局。
“你可以去随便哪个地方,开家酒馆。用我教你的蒸馏法,酿造那种烈酒。那东西不但能让你赚到花不完的钱,对你提纯药剂的技术,应该也有启发。”
西格蒙德下意识地点头,他的大脑还在回味着“蒸馏法”那个天才般的构想,以及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枪。
李寻欢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意念微动。
怀里一沉。
那个穿着粗布灰裙、依旧在昏迷中的瘦弱女孩,凭空出现在他怀里。
西格蒙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刚刚才从空间之力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现在,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出现了?
他看着李寻欢抱着女孩,就像抱着一捆柴火,动作里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在西格蒙德震惊和疑惑的目光里,李寻欢将安娜交到他面前。
“这个女孩,可以当你的帮手。”李寻欢的语气,像是在安排一件货物,“开酒馆需要人手,而你需要专心炼金,没时间去管那些俗事。”
西格蒙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昏迷中的安娜,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寻欢,眼神里全是“你到底想干什么”的疑问。
“不需要瞎猜。”李寻欢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跟她不认识,也没有好女色的习惯。”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里透出一种彻骨的冷漠。
“通常,我的任务单子里,不会有所谓无辜的幸存者。但这个女孩,算是个例外。”
他突然冲西格蒙德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锋芒。
“如果有人想拿她当我的软肋,可以试试看。”
西格蒙德的心脏,在那笑容下,猛地一缩,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不是在托付,而是在警告。警告所有人,也包括自己。
他连忙摆手:“我们已经签订了血之契约,我绝不会做任何毁约的事!你放心!”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李寻欢摇摇头,将安娜塞进他怀里,“我让你带着她,不是让你保护她,只是单纯地收留她,顺便给你找个帮手。当真遇到危险,你可以选择救,或者不救。我都不怪你。”
西格蒙德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女孩,闻言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男人,行事逻辑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或许,这就是强者的怪癖?
“那……我要如何联系你?”西格蒙德抱着这个烫手的山芋,赶紧转移话题。
李寻欢想了想:“你给酒馆取名‘剑南春’。需要找我的时候,去杀手工会下一个‘一枚金币’的不杀人委托,我就知道你要找我。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会主动去给你送钱。”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我对炼金术也挺感兴趣。你先告诉我,准备去哪开酒馆,我去杀手工会交了这次的任务,顺便把酬金收了。还要……重新定一下我的价码。”
西格蒙德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毕竟是当着全城贵族的面,杀了一个有封号的贵族,还杀掉了被认为是雇主的管事。如果不去工会主动说明情况,工会无法面对帝国的责问,你会被列为整个工会的公敌。”
他思索片刻,说道:“我会回塞萨洛尼基。那是我的故乡,虽然没什么亲人了,但地方我很熟。你可以去那儿找我。”
两人又简单商讨了几句关于蒸馏烈酒的细节,李寻-欢将一些关键的、关于防止爆炸和提高纯度的诀窍告诉了他。西格蒙德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随后,两人分道扬镳。
西格蒙德抱着昏迷的安娜,带着满脑子的震撼和匪夷所思的知识,消失在森林深处。
而李寻欢,则再次戴上多米诺面具,变回那张最普通的市民脸,朝着圣彼得城的方向走去。
……
圣彼得大教堂。
即便是深夜,这里依旧亮着长明烛火,气氛肃穆而庄严。高大的穹顶之下,光与影交织出神圣的图景。
李寻欢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教堂一侧最偏僻的忏悔室。
他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对着隔板那头幽深的黑暗,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裘德酒馆”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管事买凶杀主,事后灭口不成,反被击杀。目标裘德,确认死亡。委托完成。”
汇报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次委托的订金,我要拿走。另外,更新我的价码。刺杀有封号的贵族,底价十万金币。不杀人的特殊任务,另议。”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忏悔室对面,那片深沉的黑暗里,一片死寂。
烛火跳动,将格栅的影子投在李寻欢的脸上,明明暗暗。
过了许久,一个苍老的、仿佛几百年没有开过口的声音,从黑暗中缓缓传来。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风吹过枯骨。
“你没有拿过工会的等级传讯牌子。”
“我们要怎么通知你接委托?”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教堂的气氛,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那肃穆与庄严,在刹那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李寻欢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一手,已经扣住了袖中的飞刀。
另一只手,则按住了怀里那把刚刚才制造了神迹的、冰冷的左轮手枪。
他严阵以待。
他知道,因为那该死的子弹带来的惊喜,他丧失了冷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完成工会第一单后,他必须申报自己的等级,并申领等级传讯牌子,这是基本规则,而他刚才的陈述像极了命令,这挑战了工会最根本的规则。
而工会,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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