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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话，齐秀才没听清。齐欢又说了一遍：“齐满粮和他媳妇赵氏，俩人来家看您，想给你问个好。”
这回听清了。
齐秀才将头转向床外，看到了齐满粮和赵氏。
细细打量一番，枯瘦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胖了些，看来，家里的日子起色了不少。丫头说请了你们来家照看我，正好咱们爷俩也是许久未见，趁着我还没咽气，咱爷俩再好生说说话。”
头回见到这般模样的齐秀才。
虽说上了年纪，可齐秀才一直都是俊秀儒雅，身形挺拔。
如今的齐秀才却是面容枯槁，双目浑浊，精神萎靡，整个人毫无生气可言。
看着这样的齐秀才，齐满粮两口子瞬间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太公！不过是半载没见，您、您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是啊，不过才半载没见，自己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齐秀才一脸恍惚。
良久，他叹了声气：“可能就是命吧。我这一支，原也是枝繁叶茂，子孙成堆，可不知从哪辈起，凡是过了四十往上，竟大半都得了这肺积之症。
余下那些侥幸没得此病的，也是体弱多病，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大半活不过成年。便是有活到弱冠、及笄之岁的，也逃不过病亡的下场。”
齐满粮听得唏嘘不已。
说来也是奇了，太公这一支像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一般，如今竟只剩下太公一人，唯一的孙女还是旁支的。
“太公……孙儿说句不太中听的，可曾请过道士术士之流，来家看看宅院和坟地？
是不是哪处没料理好，冲撞了什么，再或是得罪了哪路仙家？”
“都请过了，道士术士，还有那和尚、阴阳先生、供奉各仙家的神婆等，全都请了个遍。
可惜，一群各路修士看过后，都说宅院挺好，坟地也无事，我这病与那些奇异之事也无关联，咳咳咳……”
说到这，一阵咳意涌上来，打断了齐秀才的话。
一旁的齐欢忙递过去一张帕子，让老爷子捂着嘴。
无他，近些日子以来，老爷子时常咳出血。
为了不弄脏被褥和衣裳，都是拿帕子捂住嘴，就算咳出了血，好歹有帕子挡着，不会弄脏了被褥和衣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咳意减轻，肺部和嗓子疼的厉害，米色帕子上一片黑红。
齐欢熟练的接过帕子捏成一团，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盆，将帕子扔到盆里，再将盆推回床底下。
这些用过的帕子都不要了，每日她都会集中烧掉。
从一个水囊里倒出半碗温水，喂齐秀才吃下去，让他缓解几分嗓子里的疼痛。
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齐秀才方觉活了过来，扭头看到齐满粮夫妻俩白了脸，笑着让夫妻俩别害怕。
“这病一阵一阵的，咳意上来的时候，吃什么都不顶用，非得撕心裂肺的咳出来才行。好在这病不传人，不然我也不敢让我这孙女近身伺候。”
这话是在安齐满粮夫妻俩的心，让他们别乱想，这病不是疫症，不会人传人。
夫妻俩倒没往这方面想。
他们是被那黑红色的血吓到了。
怪不得堂姑说老爷子油枯灯尽，这都咳血了，且还是黑红色的血，可不就油枯灯尽了……
“这是哪里的话，就是人传人我也得来！”
齐满粮一脸嗔怪，一屁股坐到床边，帮齐秀才掖了掖被角，毫无嫌弃之意。
齐秀才松了一口气，不嫌弃就行。
齐满粮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指了指西边，悄声道：“前年的时候，我家老大在咱们那后山上，发现了一棵梨树，长得又粗又高！
那梨树年年挂果，结出的梨子足有拳头大，又脆又甜！可以拿来熬梨膏！那东西最是润肺止咳。
前些日子我家老大去山里头看了，说要再等几日才能摘。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明儿我让老大老二进山，将那梨子摘了送来熬梨膏！”
梨膏齐秀才也吃过，没有多少作用，但看着齐满粮脸上的得意和笑容，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几圈，愣是没舍得说出口。
一旁的齐欢见气氛冷了下来，忙接过这话：“梨子啊？可有我的份？你们可是喊我堂姑的，我好歹也是个长辈。”
齐满粮笑着点头，连连说着：“有有有！给堂姑送两筐来！”
赵氏也跟着附和：“我梨膏熬的极好，等梨子送来，我教堂姑您熬梨膏。”
齐欢笑着应下，约好一定好生尝尝赵氏的手艺。
说起梨子，齐秀才想起了别的。
“先前我听说今年族里的夏收不行。许多村里人铤而走险往山里面跑，想找些吃的以求饱腹。
之前族里有规定，每户每日只能有一人进山，或砍柴或挖野菜。但这规定不适合欠收的年景，如今夏收不行，族里可放开了进山的名额？”
“最早的时候没放开，后来大家伙全都偷着去，结果金山家的大儿子便出事了。
为了躲人，一不小心从斜坡上滚下来，摔断了右胳膊和右腿。被人抬回来时，浑身都擦破了皮，瞧着血糊糊的，可吓人了！
金山媳妇心疼的嗷嗷哭，拿了家里的麻绳，非要吊死在祠堂大门口！说要下去找列祖列宗告状，说那后山的山林本是老祖宗们买来留给族里的，是公中的产业，不是族长族老们的私人产业。
这一通闹腾下来，族长他们才放开进山的人数，由每户每日一人进山，改成每户每日两人进山……”
一旁的齐欢听着这些事，只想叹气。
在这里，任何东西都是有主的，包括那些个山林。
百姓家烧的柴火，要么是自家地里收割下来的麦草、豆秸、黍杆子等。
要么就是花钱买地主家的柴火。
地主老爷们除了囤田，还会囤山林，任何大大小小的山林都有人买，一片片全是有主的。
既然是有主的，那自然不会允许外人进山。
这山林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主人家的，私闯有主的山林，抓到后，一律按偷盗进行判罚，最轻也得杖六十！
六十杖受下来，不死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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