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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谷眼睛一亮:“别的?说具体点!”“我刚听行动队的兄弟说!”李海波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前几天行动队刚抄了个洋行老板的店,罚没了一批手表。
你去找张处长,让他把手表低价卖给你,我们再让余队长带出上海,这一进一出,能赚不少钱。”
“手表?”涉谷猛地拍了下大腿,军靴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哟西!这东西可是稀罕物!我这就去找张处长,把那批表买下来!”说着就攥紧拳头往外冲。
二十分钟不到,涉谷就提着个柳条箱子回来了,脸上激动得红扑扑的,像是刚喝了两盅似的。
李海波眼睛一亮,从藤椅上直起身:“这么利索?”
“那是!”涉谷把箱子往桌上一放,得意地拍着柳条箱,“张处长朋友大大的,我一开口,他就非常干脆地答应了!足足五十块手表呢!”
他挑了挑眉,“钱还没付,说是记账上,回头收到了钱补上就行。”
李海波心里有点失望——五十块手表?吴四保不是抄回来两百多块吗?看来这涉谷曹长在76号眼里,分量还不够啊!
不过转念一想,五十块也不少了,转手倒腾到国统区,也能赚不少钱。
“我这就打电话,让余队长亲自过来取货。”他说着就要起身去传达室。
“不必不必!”涉谷连忙摆手,眼睛里闪着馋光,“我已经等不及要去喝酒了!咱们现在就去烧鸟屋,让余桑直接去那儿找我们便是!”
“行吧。”李海波心里暗笑,这货真是个急脾气的酒鬼。他扭头冲角落里的熊奎喊:“瞎子,给宪兵司令部打个电话,让余队长到司令部旁边的烧鸟居酒屋候着,就说我们这就过去。”
熊奎应了声“好嘞”,麻溜起身往传达室去了。
涉谷早把柳条箱拎在手里,一个劲儿催李海波:“快快地!再磨蹭可就晚了!”
“急什么?”李海波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眼角瞟了眼那沉甸甸的柳条箱,“现在才刚过四点,烧鸟屋的门都没开全呢,这个时候去人都没几个,难不成还怕烧鸟屋长腿跑了?”
涉谷却已经按捺不住,拎着箱子噔噔噔冲出门,一脚跨上停在院里的偏三轮,“你当然不急!”
他拍了拍车斗,语气里带着点炫耀的得意,“小泽对你一往情深,你去得再晚,你的小泽姑娘都在那里等着你,没人跟你抢。可我不一样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美丽的千代子小姐,可是很受宪兵司令部那些军官欢迎的!
去晚了,她就要被人抢走了!”
李海波看着涉谷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里暗笑这小子满脑子就这么点出息。好不容易赚点钱, 全都进了女人的腰包。
他慢悠悠地坐上偏三轮的后座,刚坐稳,涉谷已经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突突”地窜了出去,把扬起的尘土甩在身后。
偏三轮在坑洼的马路上颠簸着,心情舒畅的涉谷把着车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东洋小调,军靴随着车的起伏在踏板上磕出节奏。
李海波在后座眯着眼,风卷着路边摊的油烟味扑过来,混着涉谷身上那股子新熨制服的樟脑味,倒也不算难闻。
他瞅着前面那顶歪歪扭扭的军帽,心里盘算着——五十块手表,余海仓那边出货价能给到多少?国统区现在缺这个,翻两倍应该不成问题,扣除给余队长的抽成,他和涉谷分下来,也够舒坦阵子了。
“李桑,你在想什么?”涉谷忽然回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很,“是不是在想我的千代子小姐有多美?”
李海波扯了扯嘴角:“我有我的小泽,想你的千代子干嘛?
我在想,今晚得让黑田那狗东西把好酒都拿出来,好好应祝您晋升为准尉,让您在千代子小姐面前也有面子。”
“哟西!”涉谷嘿嘿笑起来,车把晃了晃,“李桑好朋友大大地!以后76号罚没了什么好东西,你要及时告诉我。我们要多多合作,多多做生意,一起赚钱,一起发财!”
“是啊是啊!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说话间,烧鸟居酒屋的幌子已经在街角晃悠。
竹编的灯笼还没点亮,门口的木屐架上却已经摆了好几双,显然早有客人耐不住性子,提前来了。
街角的老福特车泛着层油光,显然刚打过蜡。余海仓倚在车门上,一身深灰西装熨得笔挺。
这鬼天气热得柏油路都快化了,他却裹得密不透风,也不知道进店里等。
涉谷一踩刹车,偏三轮吱呀一声停在门口,他看都没看余海仓就冲了进去,嗓门比风铃还响:“千代子!千代子!”
“特么的,真是色中饿鬼!”李海波啐了句,慢悠悠从挎斗里拎起柳条箱。
“大热天的,怎么站在外面?”
余海仓连忙直起身,他干笑两声,往店里瞟了眼,声音压得低:“呵呵!我本来是在里面等着的,结果刚坐下就被几位太君给哄出来了!”
李海波挑了挑眉,没接话,只把箱子往他怀里一塞:“这里头是五十块手表,你掂量掂量,你那下家吃得下吗?”
余海仓眼睛就亮了。他颠了颠分量,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吃得下!怎么吃不下!别说五十块,就是再翻个倍,我那下家也能一口吞下!这可是硬货,国统区那边抢着要呢!”
李海波斜睨着他,语气沉了沉:“这次的下家靠谱?你可别像上次那样,货让人给黑了,回头又哭丧着脸来找我。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多精力,次次给你擦屁股!”
“不会不会!”余海仓连忙摆手,掌“这次的下家是熟人,知根知底的!
何老板您或许没听过,但论交情,那是我爹当学徒时的大师兄,当年当学徒的时候为了护我爹,挨过刀子流过血,是过命的交情!”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些,“人家还是青浦县本地人,在老家的生意盘得极大,上海这边也有铺子。
我们早商量妥了——明天他儿子亲自跟我去送货,何老板带着金条在松鹤楼陪着我爹喝茶聊天,等我们把货送到地头,平安回来就结钱,稳妥得很!”
李海波眉头松了松,又瞥了眼那柳条箱:“这么多车货,你明天带的人手够吗?”
“够!绝对够!”余海仓拍着胸脯,“我把宪佐一队的弟兄全带上了,足有二十来号人,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兄弟。
前几天我还自己掏钱添置了一批家伙什,清一色的驳壳枪,还有两挺花机关压阵,火力绝对够硬,保准万无一失!”
李海波这才点点头,抬手往他胳膊上拍了拍,“那就好。路上多留个心眼,这年头不太平,别光顾着赚钱,把命搭进去。”
余海仓脸上的兴奋淡了些,露出点郑重:“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着就把箱子往福特车后备箱里塞,余海仓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烧鸟居酒屋,“那个李队长,进去小心点,里面有位佐官在喝酒,凶得很!”
说完开着车扬长而去。
李海波望着福特车消失在街角的烟尘里,指尖刚触到烧鸟居的门帘,就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跟着涉谷曹长狼狈地冲了出来。
他左边脸颊通红,清晰地印着五道指痕,军帽歪在脑后,领口的扣子都崩开了两颗。
“涉谷君,这是怎么了?”李海波皱起眉,往他脸上扫了眼。
涉谷气得直跺脚,“别提了!晦气透顶!”
他捂着发烫的脸,声音里满是憋屈,“我一进去就问酒保千代子在哪,那小子说千代子正陪客人喝酒呢。
我寻思着来这儿喝酒的都是熟人,顶多是哪个少尉或中尉,就想进去跟他们商量,让他们把千代子让给我,大不了我请喝酒,司令部的熟人一般都会给我这个面子!”
他往门帘里狠狠瞪了眼,里面传来粗嘎的日语咒骂,夹杂着杯盘碎裂的脆响。
“结果我一推门,你猜怎么着?”涉谷的声音陡然拔高,“竟然是个中佐!我还没说话呢,他抬手就给我一巴掌,还骂我是‘不懂规矩的下等兵’!”
李海波往门帘缝隙里瞥了眼,隐约看见个矮胖身影,正把杯子往吧台上猛墩。
他伸手把涉谷的军帽扶正,嘴角勾了勾:“中佐?是参谋部的还是宪兵司令部的?”
“不认识,不是宪兵司令部的!”涉谷狠狠啐了口唾沫,“反正不是好惹的!那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走走走,换个地方喝去!”
他扯着李海波的胳膊就往偏三轮那边拽,脸上的红印子在夕阳下格外扎眼。
李海波挑眉,故意放慢脚步:“就这样走了?千代子就让他陪着那中佐喝酒?”
涉谷手一顿,随即梗着脖子哼了声:“瞧你说的,千代子又不是我老婆,陪客人喝酒本就是她的工作。
没了她,我还能不喝酒不成?”
李海波嗤笑一声,往车斗上靠了靠:“卧槽,你属乌龟的吧?该缩头时是真能缩!”
涉谷在驾驶座上回头瞪他一眼,“少废话!走,我带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居酒屋文化!”
说罢,他跨上偏三轮的驾驶座,“突突突”地发动了引擎,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
李海波慢悠悠坐上后座,扯了扯嘴角:“你的千代子没空,可我的小泽有空啊!”
涉谷撇着嘴嗤笑:“没出息!这上海滩的日本姑娘多了去了,那么多美女等着,还惦记着一个小泽?”
车子刚拐过街角,就见一道穿和服的身影从居酒屋里跑出来,正是小泽,她望着偏三轮远去的方向,眉梢眼角都挂着藏不住的幽怨。
偏三轮走出不远,就“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涉谷得意地用下巴指向前方:“李桑你看!失去了一棵大树,前面还有整片森林呢!”
李海波抬眼一瞧,好家伙——前面那条街两侧,挂着“樱井”“松本”“富士屋”木牌的居酒屋一家挨一家,门口的红灯笼在暮色里连成一片,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三弦琴和笑声,果然是条日式酒馆街。
“怎么样?”涉谷眼里又燃起光。
李海波望着那片晃眼的灯笼,嘴角微微张开,脸上满是惊讶:“乖乖,这么多家?这哪儿选得过来啊!”
涉谷“嗤”了一声,利落地跳下车,他一把拽住李海波的胳膊就往前拖:“什么叫选哪家?今儿个咱们就从头喝到尾,一家一家来!”
他指了指最前头那家挂着“月见屋”木牌的铺子,“先从这家开始,我听说老板娘的烤鳗鱼能吃出家乡味!”
李海波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笑着挣开他的手:“慢点!你这是喝酒还是赶集?真要一家家喝下来,明儿早上怕是得横着出这条街。”
“横着出才叫尽兴!”涉谷已经扯开嗓子往“月见屋”喊,“老板娘,来两壶清酒,烤一串鳗鱼,再来十个鸡皮!”
门帘被掀开,个系着红围裙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看见涉谷就笑:“涉谷曹长来了?快请进!”
李海波看着涉谷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抬脚跟了进去。刚进门,就被一股炭火混着清酒的香气裹住,三弦琴的调子从里间飘出来,倒真比刚才那家烧鸟居热闹几分。
涉谷大马金刀地往榻榻米上一坐,木桌被他压得“咯吱”响。他拿起桌上的小酒壶颠了颠,忽然转头问:“李桑,你知道为什么日本居酒屋的酒壶这么小,下酒菜也做得那么精致吗?”
李海波刚脱下外套搭在一旁,闻言疑惑地摇了摇头。
涉谷抿了口刚端上来的清酒,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得:“这就是我们的居酒屋文化。在本土,居酒屋都是扎堆开在一条街的。日本的男人啊,下了班就爱邀上三五个同僚,从街头喝到街尾。进了第一家,叫一壶酒,点份店里的招牌——可能是串烤鸡皮,也可能是碟芥末章鱼,喝完了、吃净了,就挪步去下一家。再叫一壶酒,来份别家的拿手菜,也许是炸猪排,也许是醋渍海带,就这么一家家喝过去,直到醉得脚步发飘,才摇摇晃晃回家睡觉。”
他用筷子敲了敲盘子,眼里闪着怀念的光:“所以啊,在日本开居酒屋其实容易得很,只要有一两道拿得出手的菜就成。那些名气大的‘提灯仙人’‘炸鸡仙人’,听着玄乎,其实也就擅长那么一两样——你让他多上几道菜,他反倒做不地道了!”
正说着,老板娘端着烤鳗鱼过来,银盘里的鳗鱼肉泛着油亮的酱色,热气裹着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涉谷立刻忘了刚才的话,抓起筷子就嚷:“快尝尝!这酱汁是用鲣鱼花熬的,绝了!”
李海波夹着鳗鱼肉的筷子顿在半空,脸上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却暗自嗤笑——搞了半天,说白了就是小家子气。
一壶酒就那么两口,一盘菜够塞牙缝吗?还美其名曰“恰到好处”,依我看,不过是家底薄,折腾不起满桌菜罢了。
小国寡民的穷讲究,上不得台面。
李海波就这样跟着涉谷一家一家的喝过去,从“月见屋”喝到“松本屋”,又从“富士屋”转到“樱井”,一家家挨个喝酒。
等从第七家的门帘里钻出来时,烧鸟居酒屋的酒保正守在门口,见两人晃悠悠出来,立刻哈着腰迎上来:“涉谷长官、李桑,千代子小姐和小泽姑娘在店里候着呢!”
涉谷眼睛瞬间亮了,酒意醒了大半:“哦?那位中佐走了?”
“刚走没多久!”
涉谷当即大手一挥,“走!回烧鸟居酒屋!”
李海波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副急吼吼的模样,差点没绷住的笑——我呸,这死舔狗!
……
凌晨三点的黑市彻底褪了白日的烟火气,货摊收得干干净净,木板、麻袋在路边堆成沉默的影子,风卷着废纸掠过空荡的摊位,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海波的身影在阴影里穿梭,脚步轻得像片飘叶。他脸上的易容堪称鬼斧神工——眉骨被巧妙垫高,下颌线条磨得更显方正,连眼角刻意做出的纹路都透着股常年混街头的糙劲儿,任谁撞见,只会当他是个收摊晚了的小商贩,绝想不到是另有目的的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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