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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波没接话,只把目光从街面收回来,“现在黑市上,这通行证什么价?”刘三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慢悠悠晃了晃,“行情早就钉死了,全黑市统价,两百块大洋一张。”
他顿了顿,往铺子深处瞥了眼,“而且不是你有钱就买得到,大多时候得预定,等个十天八天也是常事。”
李海波指尖在竹椅扶手上轻轻敲着,突然话锋一转,“要是我有通行证卖给你呢?你愿意出多少?”
刘三眼睛一亮,“一百六!有多少要多少!”
他往前凑了凑,“只要是真的,盖着宪兵队大印的,哪怕是明天到期的,我都收。”
“你刚才不是说,卖一张也就赚十块八块?”坐在边上的侯勇还乐意了,“按这价算,你一转手就净赚四十,这利差可不算小。”
刘三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满口烟熏大黄牙,“小兄弟还是天真了。”
他往左右看了看,声音压低些,“收这东西得担多大风险?宪兵队三天两头查黑市,一旦搜出来就是掉脑袋。
再说了,我们收来也不是全自己卖,同行来调货总得给人留些利润,刨去这些,落到手里的也就十来块。”
李海波忽然倾身向前,目光锐利如鹰,“如果,我给你专卖权,价钱能不能再提一提?”
刘三猛地坐直了,“专卖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宪兵司令部的特别通行证,只会通过我的手流进黑市。
不管是东丸的日本人,还是其他商家,谁想拿货,都得乖乖来找你刘三爷买。”
刘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盯着李海波看了半晌,“原来小兄弟在给皇军办差呀?失敬失敬!”
李海波眉峰微挑,语气平淡无波:“算不上。我在76号做事,不过恰好有路子拿到通行证的专卖权罢了。”
“76号哇……”刘三拖长了调子,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摸出烟荷包往烟杆里塞烟叶,“给我专卖也提不了价。”
李海波几人对视一眼,熊奎皱了皱眉,“为什么?你握着专卖权,完全可以把价提到两百二,甚至两百五,还怕没人买?”
刘三“嗤”了一声,划火柴点着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你当买通行证的都是傻子?
人家走私一车货,进货的成本、雇佣人手、来回的本钱、路上的打点,哪样不要钱?
一张通行证要是超过两百,他们刨去成本就赚不到几个子钱,还不如不做。”
他顿了顿,磕了磕烟灰,“再说这东西有期限,要是离到期只剩两三天,一百八都得跪着求人才肯收。”
“行,就按一百六一张算。”李海波拍了拍边上的熊奎,“到时候我让这位熊奎兄弟给您送过来。”
刘三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凑:“你手里能有多少货?”
“每个星期十张八张的,问题不大。”
刘三猛地从竹椅上弹起来,烟杆都忘了捡,手在褂子上蹭了又蹭:“十张八张?这话要是真的,往后你就是我刘三的财神爷!”
水根在一旁插了句:“三爷,我这兄弟说话向来算数。”
刘三连忙点头,转身冲后屋喊:“癞蛤蟆!把那罐去年的龙井拿来!”
喊完又回头握住熊奎的手,“熊奎兄弟是吧?我记下了,你来的时候直接往后院走,我在后头备着现大洋。”
“茶就不喝了,夜已经深了,我们得赶回去。” 李海波说着站了起来。
三人出了“古玩居”,顺着黑市的巷子往回走。
夜风卷着烟土和劣质酒的气味扑过来,路边地摊上的油灯被吹得忽明忽暗。
路过“东丸”杂货铺时,那挂着“杂货”木牌的门脸黑沉沉的,只门缝里漏出点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货架上明目壮胆地放着几支带瞄准镜的毛瑟步枪狙击型,真特么漂亮。
侯勇往门里瞟了眼,压低声音:“波哥,要不要进去瞅两眼?说不定还能买到中意的东西!”
“不了!”李海波抬脚就走。
特么的,小鬼子的店,我明明可以抢的,干嘛还要花钱!
几人刚踏出黑市,熊奎已经按捺不住,扯着李海波的胳膊问:“波哥,刚才那家‘东丸’杂货铺,货架上摆的就是你以前提过的狙击枪吧?”
李海波脚步微顿,视线掠过街角那盏昏黄的路灯,声音压得低沉:“嗯,毛瑟98k狙击型,还带蔡司瞄准镜。你看那枪身烤蓝,几乎没什么磨损,分明是支新枪。”
他顿了顿,看向熊奎:“这玩意儿确实是好家伙,凭你的枪法,配上它打八百米跟玩似的。”
熊奎眼睛一亮,激动得手都有些发痒:“以前听你说得天花乱坠,每次想起都抓心挠肝的。今天好不容易撞上了,要不咱买一支?多少钱我都出!”
李海波却摆了摆手:“别急。这枪太敏感,你买回去是自己用,将来免不了要用他打鬼子杀汉奸,直接去交易容易留下痕迹。”
他眉头微蹙,“再说,他把这东西摆在明面上,保不齐有钓鱼的嫌疑。小鬼子的店,还开在黑市里头——你说他不是特务,我都不信。”
侯勇挠了挠头,脚步慢了半拍,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波哥,刚才刘三不是说,‘东丸’那掌柜的就是个普通的日本商人吗?
听你这么一说,那铺子分明不对劲。
难道刘三是故意瞒着咱们?”
李海波脚下没停,声音压得很低:“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真不知道东丸的底细,只把那当成普通的同行铺子。
要么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小鬼子在黑市安插眼线这种事,他就算察觉了,多半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要紧。”
说着,他转头看向水根,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水根哥,你在这一带盘桓多年,跟刘三打过不少交道。
依你看,这人到底靠不靠得住?咱们这生意,能不能跟他长久做下去?”
水根搓了搓手,沉声道:“小波,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以为你们就是来黑市淘点稀罕物件,没成想是要做通行证的买卖,还是往外卖,这生意可不算小。”
他顿了顿,咂摸出点味道来,“要说刘三靠不靠得住,这得两说。
他在黑市混了这么些年,从一无所有的皮条客做到开铺子当大老板,最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对生面孔留三分心眼,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老江湖的基操,算不上坏。”
“你们头回打交道,他摸不清你的来路,更不知道你手里的货到底稳不稳,自然要藏着掖着。
但合作的底子是有的——你缺个安全的出货渠道,他缺个稳定的进货来源,这是双赢的买卖。”
水根拍了拍李海波的胳膊,语气肯定了些,“再说你们是现金交易,钱货两清,不赊不欠,他没必要冒风险坏规矩。”
最后他往身后瞥了眼,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有我们家老郑这层关系在,刘三再横,也得掂量掂量跟我们撕破脸的后果。
只要你们的货没问题,他不敢玩黑吃黑那套,这点你放一百个心。”
李海波听完,缓缓点了点头,心里渐渐有了数。
夜色渐深,街口那辆卡弟拉客还停在老地方,侯勇加快脚步钻上驾驶座——今晚弟兄们都不打算回家,自然得由他一个个送到位。
几人陆续上车,头一站先送最近的杨春去公共租界。“杨记粤菜馆”眼看就要开张了,荷花姐早就搬进了新铺子里守着,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光景,这时候不赶紧过去,回头少不得又要挨顿揍。
李海波要去日租界,揣着老瞎子给的“大力丸”,一路摩拳擦掌,说定要找小泽把前几天的场子找回来。
熊奎则跟着水根回了郑驼子的水酒坊。老瞎子出门前特意交代,完事了务必回去喝两盅,这大孝子哪敢怠慢。
最后只剩侯勇孤家寡人,安安分分开回了李家小院。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李海波才扶着腰挪下楼,双腿忍不住发抖。完了,我是个懦夫。哪位书友能来帮帮我?
当李海波坐着黄包车赶到76号上班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好嘛,正好赶上了午饭,连早饭都省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熊奎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喝茶。
李海波大马金刀的往藤椅上一坐,“人都死哪儿去了?这都快晌午了,合着就你一个来上班了?”
熊奎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出点戏谑的笑:“波哥,您可别埋汰人了。
整个76号就您敢明目张胆的不来上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搞得76号是你家开的一样。
我们这些小喽啰,哪个不是卯着点来打卡的?”
“少贫嘴,其他人呢?”李海波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涉谷曹长今天正式授衔准尉,”熊奎放下茶杯,“板鸭开着那辆福特轿车,送张处长去宪兵司令部观礼了。”
“嗤——”李海波嗤笑一声,把糕点渣往桌上一掸,“一个破准尉的衔,值得让处长亲自跑一趟?真当自个儿是天皇跟前的红人了?”
“您当张处长乐意去啊?”熊奎往门口瞟了瞟,“那涉谷是宪兵司令部派来盯着咱们76号的。
明着是观礼,实则是给日本人递笑脸、表忠心的。
这面子工程,不做不行啊。”
李海波无所谓地摆摆手:“猴子呢?这小子又死哪浪去了?”
“哪能啊!”熊奎咂咂嘴,“猴子收赎金去了。”
“昨天不是才收了一批赎金吗?我亲眼看着他从宪兵司令部赎出十多口子人,今天怎么又有?”李海波皱起眉,手指在桌面上敲得笃笃响。
“当然有,小泉那边给的名单,密密麻麻写了一百多号人呢!”熊奎叹了口气,“到现在才赎出来两批,统共二十多个。
今天张处长出门前,又扔给猴子一张咱们76号大牢关押囚犯的名单,交代这些人只要交赎金就可以平安放出来。
依我看呐,猴子这半个月得腿跑断。”
李海波抬眼扫他一下,指尖在桌面敲出轻响:“那你倒清闲,怎么不去帮猴子搭把手?”
“这不正等您呢嘛。”熊奎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刚才余队长打了电话来,说小泉太君那边又给他匀了九卡车的违禁物资。
他已经顺利联系到了买家,明儿一早就往青浦县送,特意问您这儿有没有货,可以搭个顺风车一块儿运出去。”
“九车?”李海波猛地坐直了身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前儿那两车刚脱手,这就跟下饺子似的往外冒?小泉疯了吗?这是要爆单的节奏啊!”
“还不是上次那两车货让他尝到了甜头!”熊奎撇撇嘴,从烟盒里抖出支烟递过去,“那两车货的利润虽然不少,可架不住分钱的人多啊!
从宪兵司令部的官儿到下头跑腿的,个个都分到了一杯羹,落到小泉手里也就那么点。
他这是想趁着手底下路子顺,多捞几笔呢。”
李海波捏着烟没点燃,指尖在烟卷上碾出几道褶子:“青浦县……看来是四爷的人顺得接上茬了。”
“什么?”熊奎愣了愣,眼里满是疑惑。
李海波回过神,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
我是说,这事得等涉谷回来问问。就是不知道76号有没有西药了?”
熊奎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本子翻了翻,“我打听过了,咱们76号最近罚没的物资里,西药影子都没有。
不过前几天吴四保那边倒是有动作——他给一个钟表商扣了顶‘通共’的帽子,罚没了一批手表,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数量多,有两百多块。就是不知道涉谷曹长能不能拿顺利出来。”
“那就得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了。”李海波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划了个圈,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着吴四保了,他最近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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