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逐虎涧•玄黄

    第十六章逐虎涧·玄黄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九月，箕山深处的秋霜刚覆过林麓，涧水泛着冷冽的清光，岸边的枫树叶被染得通红，风一吹就簌簌落在青石上。

    典韦靠在一棵枯树下，手里攥着半截啃剩的麦饼，粗布短褂上沾着泥和血——那是昨天帮山民赶熊时蹭的。

    他刚躲进这山里半个月，陈留己吾县的缉拿文书还贴在山下的驿站，画像上把他的络腮胡画得歪歪扭扭，却没画出他胳膊上能勒断牛筋的腱子肉。

    “吼——！”

    一声虎啸突然炸响，震得枝头的红叶纷纷坠落。

    典韦猛地抬头，只见涧对岸的斜坡上，一头吊睛白额虎正盯着他，虎眼赤红，体型比寻常猛虎大出近半，尾巴扫过地面，竟在带霜的硬土上划出浅沟。

    这虎他认得，三天前在涧边遇到过，当时他拎着铁棍比划了两下，那虎竟吓得掉头就跑，此刻却敢主动拦路，显然不对劲。

    没等典韦细想，猛虎突然压低身子，像道黄褐色的闪电扑过涧水。

    水花溅起的脆响里，虎爪已到近前，带着腥风直取他的咽喉。

    典韦下意识侧身，铁棍带着风声砸向虎腰——这一棍用了八成力，换作寻常猛虎，挨上就得断骨。

    可铁棍砸在虎背上，竟只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像砸在了精铁上。

    “好家伙！”典韦只觉虎口发麻，铁棍差点脱手。猛虎吃痛，嘶吼着转身，尾巴像钢鞭般抽向他的胸口。

    他仓促间用铁棍去挡，“砰”的一声，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脚下的硬土陷进去半寸，胸口闷得发慌。

    这虎不对劲。典韦盯着猛虎的皮毛，刚才砸中的地方竟没留下半点痕迹，反而泛着层淡淡的青铜光泽——这几天后山里的怪物多了，前几天他还见过比牛还大的野猪，獠牙能戳碎青石，此刻这虎怕也是受了灾变影响，成了“妖怪”。

    猛虎显然被彻底激怒，围着他不停踱步，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凉意的白汽。

    突然，它猛地加速，不是扑击，而是用头颅狠狠撞向典韦的小腹——这一撞的力道，比他当年扛过的牛车还重。

    典韦被撞得飞出去，重重摔在落满红叶的地上，口中泛起腥甜。

    没等他爬起来，猛虎已扑到近前，张开血盆大口，尖牙直咬他的脖颈。典韦眼中闪过狠劲，左手死死按住虎首，右手举起铁棍，狠狠砸向猛虎的眼眶！

    “咔嚓！”

    铁棍砸中猛虎左眼，血珠混着脑浆溅了典韦满脸。猛虎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左爪疯狂抓向他的胳膊，锋利的爪子瞬间撕开皮肉，露出森白的骨茬。

    “给老子死！”典韦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铁棍插进猛虎的左眼，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了猛虎的反扑。

    猛虎瞎了一只眼，变得更加狂暴，在林地里疯狂扑腾，撞断了好几棵缀满红叶的枯树，树干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典韦靠在枯树下喘息，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血顺着胳膊肘滴在红叶上，很快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他摸了摸腰间的麦饼，早就被刚才的撞击压成了粉末。饿意像潮水般涌来，加上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猛虎渐渐停了下来，左眼插着铁棍，血顺着铁棍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脸。

    它死死盯着典韦，喉咙里发出虚弱的低吼，却没再扑上来——显然，刚才那一击也让它受了重创。

    典韦看着眼前的猛虎，突然想起了去年在富春县的事。李永的侍卫也是这样，明明打不过他，却还抱着刀死战。

    可眼前这虎，眼里除了凶戾，竟还藏着一丝……求生的渴望？

    他摇了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饿意越来越浓，他盯着猛虎左眼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流，带着股温热的腥气。

    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说过，喝猛兽的血能补力气。此刻他顾不上多想，拖着受伤的胳膊走过去，拔出插在虎眼的铁棍，蹲下身，将嘴凑到伤口处，大口吞咽着虎血。

    温热的虎血滑过喉咙，带着股奇异的甜腥。刚喝了两口，典韦突然觉得浑身发热，一股暖流从腹部涌向四肢百骸，左臂的伤口竟不再那么疼了，连刚才被撞得发闷的胸口也顺畅了许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恢复，甚至比受伤前更强了——。

    这虎血……竟能强身？

    典韦猛地抬头，看向猛虎。那虎此刻趴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血红色的右眼盯着他，却没再发出低吼，反而微微耷拉下耳朵，像是在求饶。

    典韦握紧了铁棍，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杀过恶人，杀过追兵，也杀过不少猛兽，可此刻看着这虎眼中的求生欲，他竟下不去手。

    他想起自己躲在这山里的日子，孤独得像头野兽，而眼前这虎，虽成了变异的怪物，却也是条活物。

    “算你命大。”典韦收起铁棍，转身走向旁边的灌木丛。

    他记得这附近有种止血的草药，叫“血见愁”，叶子上还沾着晨霜，小时候摔伤了，娘就用这草药给他敷伤口。

    他忍着胳膊的剧痛，采了一大把草药，用石头砸烂，然后走回猛虎身边，小心翼翼地敷在它的伤口上。

    猛虎似乎愣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却没反抗。典韦又找了些坚韧的藤蔓，将草药固定在它的伤口处，动作笨拙却仔细。

    做完这一切，典韦靠在枯树下，再次喝了几口刚才盛起来的虎血。暖流再次涌遍全身，左臂的伤口竟开始结痂，他甚至能感觉到，手臂的力气比刚才又大了几分。

    风卷着红叶落在他肩头，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猛虎，突然觉得，这山里的日子，或许不会那么无聊了。

    接下来的四天，典韦和猛虎就守在逐虎涧边。

    典韦每天都会去采“血见愁”，捣碎了给猛虎换药。

    起初猛虎还会警惕地龇牙，后来竟会主动把受伤的左脸凑过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家犬撒娇。

    典韦也摸清了这虎的习性：它不喜欢吃生肉，却对烤熟的兽肉情有独钟，每次典韦用枯枝燃起篝火，烤着打来的野兔、山鸡，它就会趴在旁边，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等肉熟了就用鼻子拱他的胳膊。

    第三天傍晚，典韦去涧边打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异动。回头一看，只见猛虎嘴里叼着只比寻常鹿大出一倍的“巨角鹿”，鹿尸上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山林里捕来的。

    它把鹿尸放在典韦面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右眼亮晶晶的，像是在邀功。

    典韦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猛虎的脑袋：“好伙计，够意思！”

    他就地燃起篝火，把鹿肉切成大块烤着。油脂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飘得很远。

    典韦撕下一条鹿腿递给猛虎，自己也抓着一块大嚼起来。鹿肉带着股奇异的韧劲，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肉都香，而且吃下去后，肚子里又涌起一股暖流。

    比喝虎血时更温和，却更持久——他隐隐觉得，这变异的异兽肉，或许比虎血更能强身。

    第四天清晨，典韦醒来时，发现猛虎正用舌头舔他的胳膊。他低头一看，左臂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只剩下一道浅疤，连力气都比受伤前大了不少。

    ——昨天他试着举起涧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竟比以前轻松了三成。而猛虎的左眼伤口也愈合了，虽然没长出新的眼睛，却不再流血，走起路来也恢复了往日的矫健，甚至比之前更灵活。

    “走，跟我去山里转转！”典韦拎起铁棍，率先往山林深处走。

    猛虎低吼一声，跟在他身后，步伐轻快，尾巴时不时扫过地面，惊起几只躲在落叶下的蚂蚱。

    刚走进密林没多远，典韦就闻到一股腥臭味。他示意猛虎停下，自己猫着腰往前挪，透过树叶的缝隙一看——只见一头比水牛还大的野猪，正趴在地上啃着什么。

    猪皮泛着黑褐色的硬壳，獠牙足有半尺长，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显然刚吃过猎物。

    这正是他前几天见过的变异野猪，当时他还觉得自己打不过，此刻却觉得浑身是劲。

    “伙计，看你的了！”典韦拍了拍猛虎的脑袋。猛虎立刻压低身子，像道影子般绕到野猪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扑向野猪的后腿。

    野猪受惊，猛地转过身，獠牙直刺猛虎的胸口。猛虎灵活地躲开，爪子在野猪的背上划出几道血痕——虽然没破防，却激怒了野猪。

    典韦趁机冲上去，铁棍带着风声砸向野猪的鼻子。这一下用了十成力，“砰”的一声，野猪发出一声痛嚎，鼻子上的硬壳裂开一道缝，血珠渗了出来。

    野猪彻底狂暴，转身用獠牙撞向典韦，速度竟比看起来快得多。

    典韦早有准备，侧身躲开，同时铁棍横扫，砸在野猪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野猪的膝盖骨被砸断，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

    猛虎趁机扑上来，死死咬住野猪的喉咙，锋利的牙齿终于咬穿了野猪的皮，鲜血喷溅而出。

    野猪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典韦喘着气，看着地上的野猪尸体，突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又涨了几分——刚才那一棍，比他以前能使出的力气大了近一倍。

    猛虎松开嘴，走到典韦身边，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邀功。

    晚间

    典韦笑着撕下一块野猪肉，递给猛虎。一人一兽坐在地上，大口吃着烤肉。

    野猪肉虽然粗糙，却带着股奇异的能量，吃下去后，典韦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里的力量在不断涌动，连眼神都变得更锐利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典韦和猛虎如同成了箕山深处的霸主一样。

    每天都在山林里捕猎变异异兽，从巨角鹿、变异野猪，到后来的变异巨蟒、毒蝎，几乎遇到的异兽都成了他们的猎物。

    第一次遇到变异巨蟒是在十月初的一个清晨。当时他们正在一条小溪边喝水，突然听到溪水上游传来“哗啦”的声响。

    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粗如水桶的巨蟒正从水里游来，蟒身泛着青黑色的鳞片，阳光照在上面，像覆盖了一层铁甲，眼睛是诡异的绿色，吐着分叉的信子，显然盯上了他们。

    “小心！”典韦握紧铁棍，挡在猛虎身前。猛虎却丝毫不惧，主动冲上去，爪子抓向巨蟒的七寸。巨蟒灵活地躲开，蟒身一卷，缠向猛虎的身体。

    猛虎虽然敏捷，却还是被缠住了后腿，巨蟒的力量极大，猛虎发出一声痛嚎，爪子在蟒身上划出几道血痕，却没能破防。

    典韦立刻冲上去，铁棍狠狠砸向巨蟒的七寸。这一下用了全身力气，“铛”的一声，铁棍竟被弹开，巨蟒的鳞片只留下一道白痕。典韦心里一惊——这蟒皮比野猪的硬壳还厚！

    巨蟒被激怒，松开猛虎，转而缠向典韦。典韦赶紧后退，却被蟒尾扫中胸口，整个人被扫飞出去。

    撞在一棵树上，胸口闷得发慌。猛虎趁机扑上来，死死咬住巨蟒的尾巴，锋利的牙齿终于咬穿了蟒皮，鲜血滴在地上。

    巨蟒痛得剧烈扭动，蟒身甩开猛虎，却给了典韦机会。

    他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青石，猛地冲上去，将青石狠狠插进巨蟒的七寸。

    那里是刚才铁棍砸过的地方，鳞片已经裂开。

    青石深深插进巨蟒的身体，巨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疯狂扭动，最后终于不动了。

    典韦喘着气，看着地上的巨蟒尸体，手臂的肌肉还在微微颤抖。猛虎走到他身边，舔了舔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

    我没事，玄黄。典韦笑着摸了摸猛虎的脑袋，下次遇到这东西，咱得更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