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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禁军统领王彬,眸光微动。王彬,临阳侯,太皇太后的亲外甥,更是当朝卫河的表弟,二人情同手足。
他凭借赫赫战功封侯,在大梁“一门不二公”的规矩下,爵位已是顶峰。
此人向来低调,不参与党争,但在京营禁军之中,威望极高。
他看着殿内那个小小的帝王,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恩威并施,收买人心好手段。”
他心中暗叹。
难怪表哥卫河会说,这位小陛下,绝非池中之物。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看似是孩童的意气用事,实则每一步都踩在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回头冷冷一瞥,目光如刀。
“值守期间,交头接耳,想去慎刑司尝尝鞭子吗?”
议论声戛然而生,所有禁军瞬间噤若寒蝉,重新站得笔直,只是那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了。
殿内,韩川不再理会李彬,自顾自地开始用膳。
赵德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布菜。
李彬跪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钱灵儿端着一副碗筷走了过来。
李彬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戴着镣铐的双手,想要去接。
然而,钱灵儿却看也未看他,径直走到桌前,将碗筷“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了韩川身侧的空位上,然后转身就走。
李彬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错愕与不快。
这宫女……好大的胆子!
韩川却只是对赵德吩咐了一句:“这几道菜撤下去,换新的。”
随后,他才瞥了李彬一眼,淡淡道:“灵儿就这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李彬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头:“臣不敢。”
可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惊疑的,有两件事。
其一,一个小小宫女,竟敢如此无礼,而陛下却似乎毫不在意?
其二,桌上这满桌的玉盘珍馐,许多菜肴甚至动都未动,为何要撤换?
这未免也太奢靡了!
韩川看着他那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这李彬过去在禁军中当值,果然是对正事一点都不上心。
否则,又岂会连天子用膳“食不过三”的规矩都不知道?
也好。
韩川暗忖。一块璞玉,总要经过血与泪的打磨,才能绽放出真正的光华。
这次的劫难,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在王进……彻底查清真相之前,这柄名为“李彬”的利刃,还需好好雪藏。
今日在西苑校场,自己已经收获了勋贵子弟们的敬畏之心,如今又在禁军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接下来,便是巩固这一切。
正思量间,几名小太监已经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将韩川面前夹过三次的菜肴尽数撤下,又换上了全新的菜品。
李彬彻底看呆了。
他终于明白,不是陛下奢靡,而是自己无知。
过去的他,只当禁军当值是熬日子,哪里留意过这些宫闱深处的规矩。
一股深深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好了,别跪着了,用膳。”韩川再次开口。
这一次,李彬不敢再推辞,在赵德搬来的绣墩上,战战兢兢地坐下,拿起了那副沉甸甸的碗筷。
一顿饭,食不知味。
饭后,韩川放下碗筷,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对赵德吩咐:“去,在偏殿给李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被褥、洗漱之物,一应俱全,都要用最好的。”
李彬猛地站起身,受宠若惊:“陛下,这……这万万不可!臣……”
“行了。”韩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朕让你住,你就住。明日,朕还有事要你做。”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朝内殿的书房走去。
内殿书房的烛火,比正殿的宫灯要暗上许多,却也更显温暖。
跳动的火苗,将韩川小小的身影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批阅任何文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今夜对李彬的种种施恩,有几分是真情,又有几分是伪装?
连韩川自己也说不清。
他在这具名为李彬的戴罪之躯上,看到了太多自己的影子。
同样是棋子,同样身不由己,同样被卷入一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漩涡。
那份屈辱与不甘,他感同身受。
所以,他愿意给李彬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镇北王王进,真的没有谋反。
否则,李彬这颗棋子,就会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毒刃。
届时,今日所有的恩情,都将化为最冷酷的杀机。
帝王之路,本就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德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躬着身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睡了?”韩川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回陛下,睡下了。”
赵德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是……刚躺下时,似乎戒备心很重,身子都绷着,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鼾声,想来是这几日心力交瘁,实在撑不住了。”
韩川指尖的敲击停顿了一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是啊,不容易。
从云端跌落泥潭,家破人亡,还要时时提防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何能承受?
赵德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陛下宅心仁厚,或许……这才是卸下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李将军。”
韩川嘴角微微上扬,既是嘲讽,又是自嘲。
他转过身,那双本该天真烂漫的眸子里,此刻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赵德,王进的案子,朝野内外,反应如何?”
赵德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殿外,这才压低声音:“回陛下,反应……很多,很杂。”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薄纸,双手呈上:“这是老奴出宫,托人誊抄的几份主要奏章,请陛下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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