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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殇伸出第二根手指,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其二,观剑楼最珍贵之处,便在于可通学六脉之法。自今日起,风雪庙六脉,每一脉都将推举一位授业仙师,轮流在此为诸位讲解本脉精要,答疑解惑。”
“六脉授业的次序不定,但十年之内,必会完成一轮传授。平日诸位若有疑问,亦可随时向当值的授业仙师请教。”
对于山上练气士而言,十年光阴不过弹指。
即便是中五境的修士,一次闭关破境,或许便是数载春秋。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其三,观剑楼非是安乐窝,而是砥砺场。此峰之中,设有‘论道坪’,同门可在此切磋较技,印证所学。胜败战绩,皆会记录在案。修行路上,若无争锋之心,若无砥砺之志,贪图安逸,畏难惧险,不如早早归家生孩子。”
男子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年轻修士的面庞:
“老祖设下观剑楼实为好意,自然也是好事,修行之道,贵在专精,亦重博采。入此楼者,当有兼容并蓄之心,却不可贪多嚼不烂。若自觉心性不定,易受外道所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旦入楼,便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观剑楼并不限制诸位行动,自行决定去留,若是觉得楼中修行对自己无益,随意便可。”
言毕,符殇袖袍一拂。
刹那间,楼前众人同时感受到眼前光影变幻,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揉捏。
林照下意识侧目。
随后他便发觉,脚底传来的触觉发生变化。
不是细软的山土,而是一片坚硬的石板。
他抬眸看去,脚下是光洁如镜的青石板,延伸至视野尽头。
抬头望去,穹顶高悬,四周玉柱盘龙,檀香袅袅。
“缩地成寸,物换星移。”
身旁传来秦沛武的低语,带着惊叹。
程师兄也微微颔首。
林照瞧着眼前截然不同的场景,知道众人怕是都进了楼中。
‘能带着三十余位中五境的练气士施展神通,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此人境界好高......’
他抬眸看了眼符殇背影,随后又移目看向楼内。
众人从短暂的错愕中回神,纷纷打量起这观剑楼内部。
符殇立于众人之前,玄色文武袖在山风中纹丝不动。
他并未回头,清朗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观剑楼分九层。前六层,分置六脉道法传承,各有书阁静室。”
符殇袖袍轻拂,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盘旋阶梯,“第七、八层,收录各脉祖师商议遴选的、认为有些意思的经文,乃至些许自中土流落的残缺传承。虽非正统,或有奇思。第九层,是老祖亲置的剑脉传承。”
“我平日便在九层常驻,若有疑虑,可来九层寻我。”
“明日辰时,于此处讲授剑理基础。”
话音未落,男子的身影已如墨入水,悄然消散在空气中,未留下一丝涟漪。
场间众人见这位授业仙师倏忽来去,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楼中皆为风雪庙弟子,虽非尽数相识,却也多有熟稔面孔,即便偶有只闻其名者,三言两语间也能攀谈起来。
不少人的目光,也落在了秦沛武身旁的林照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这位是林师弟,入门不久,前几日才在祖师堂谱牒登名。”
秦沛武大大咧咧地介绍身旁的林照。
他显然人缘极佳,除了一旁的程师兄,立时便有数人围拢过来。
“原来如此。”那人点头,是一位面庞黝黑的男子,个头不高,手掌极大,看起来有几分憨厚的感觉。
他名庞真,看起来面相较老,却要叫秦沛武一声师兄。
又一人凑近,是位女子,面带遗憾:“戚师姐竟然不在,我还想见见她,去年还说带我去山下见世面,结果铸把剑的功夫,她人就下山了。”
“戚琦难不成又下山去寻魏师叔祖了?”
“我半年前倒是见了她一面,在大骊边军担任随军修士呢。”
庞真闻言讶然:“陈师弟,你何时去了大骊?”
“我没去大骊。”那人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当时在大隋边军担任随军修士,护送粮草到卢氏王朝,结果大骊发动国战,那位大骊藩王一年灭国,我那支粮草队遭到大骊骑兵偷袭,正巧是戚琦所在的边军。”
“......好惨,结果如何?”
“尚可,卢氏皇室已经在大骊的矿上劳作些时日了,我也停下大隋的游历,回到山上养伤。”
周围人皆是忍俊不禁。
林照却是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也回想起他们口中的戚琦究竟是谁。
眼前聚上来的几人都是和秦沛武一样,出身大鲵沟一脉,彼此之间比较熟悉。
对于风雪庙与真武山这两大兵家祖庭而言,弟子散落宝瓶洲各国疆场,狭路相逢实属寻常。
出了宗门就上战场,打了半天发现是一个宗门教的。
宝瓶洲的几个能称为王朝的国家,也有双手之数。
大骊王朝、被大骊王朝灭国的卢氏王朝、朱荧王朝、大隋王朝、南涧国、水符王朝、白霜王朝、云霄王朝等等。
王朝并立,属国林立,兵家修士的身影无处不在。
而东宝瓶洲的兵家祖庭只有真武山和风雪庙。
虽说也有不少散修和国家自己培养的兵家修士,但作为宗字头的兵家祖庭,同门操戈,或是并肩御敌,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几人在楼中客气地谈笑着,也有人三两结伴离开人群,走进楼中静室。
直到有人忽然笑道:“在下于松溪国游历时,曾在山水峰见过一位武夫留下的拳印,今日难得当面,秦师兄可愿指点一番。”
得了身旁程师兄的介绍,林照才知道来人是出身六脉之一的秋月湖,入门后十几年来一直在山下磨砺。
虽久不在山门,可名声极大,曾孤身单剑横扫十一家匪寨,甚至将身上一柄品秩不低的飞剑生生斩碎,以至于后来耗费不少年头蕴养重铸飞剑。
练气士中修行之路千千万,唯兵家修士和剑修最能战也最好战,兼之符殇方才“不如归家生子”之言犹在耳畔,有人邀战,正在情理之中。
其人口中的“武夫”,便是秦沛武。
秦沛武欣然应允。
观剑楼中央设有一高台,便正适用于此时。
两人上台,周围的目光纷纷落在台上,几道刚要去往书阁的身影也往返,驻足台前。
剑光在台上亮起。
这位出身风雪庙秋月湖的青年,样貌俊朗,剑眉星目,却不知为何双鬓竟有几分斑白,并指一点,刹那间,一柄青色飞剑自他袖中掠出。
剑身隐有雷光流转。
甫一出鞘,便带起一阵低沉雷鸣。
“是秋月湖的《秋雷剑经》。”程师兄认出青年修行的法门,对身旁的林照解释道,“秋月湖曾有一位前辈与风雷园交好,早些年亲身进入那座‘雷池’修剑,自创一部剑经,凭此在一洲元婴地仙中杀力也是顶尖。”
林照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台上,看得很认真。
这两人在风雪庙内都是比较有名的年轻天骄,且并非久居山中的山上神仙,都是在俗世历练搏杀过的。
那位双鬓斑白的青年,剑意如九天雷瀑,浩瀚的剑意如交织成一片如海般的剑势,轰然倾泻,仿佛要将整个高台都淹没其中。
剑势之盛,引得台下观战的几位同门都不由得微微后退半步。
而秦沛武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这位与他人相处似骄阳般张扬的男子,战时反而如同一块静默的山石。
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双手,只是平静地递拳。
连面上的神色都没有太多变化。
却让旁观的众人都难以移开目光。
因为他的拳太强!
剑气斩来,便一拳轰碎,雷瀑砸落,便一拳击溃。
他每一次出拳,都仿佛一座山岳压来,拳风所至,似有起伏不定的山峦虚影一同迎来。
任由青年剑气横空,雷光震神,他就站在那里,一拳又一拳,以拳意压剑意,以拳锋碎剑光。
以山岳镇雷霆!
千招万法,一拳破之。
也让林照直到,秦沛武在众人中人脉颇高,也不是因为其实长袖善舞,而是本身就是一位极强的武夫。
直至第二十三招,秦沛武再一次轰碎雷霆剑气,以普普通通的一拳,砸退了横剑于胸前的对手,随后却不再出拳,双手放下,笑着望向青年。
“我输了。”秋月湖的青年也是洒脱认输,收剑下台。
周围交谈声此起彼伏,也有鼓掌叫好之声,秦沛武对着台下人摆摆手,下了台。
你有剑我有拳,来了楼中也不是喝茶聊天的,比试这种事,一开了头就像是刹不住的火车,轰轰隆隆就来了。
又来一人邀约,请的是大鲵沟的庞真。
见有人提剑要与自己比试,庞真意外之下也是含笑上台。
林照目光也是在场上逡巡着,心底也有找人过招的想法。
他自修行以来,除了与崔明皇林中对峙,真正意义上还没有与其他山上神仙交手过。
虽然已经是踩在第七境的台阶上,可若论起战斗经验,还不如一些徘徊在登山五境的练气士。
最终庞真不敌对手,飞剑被逼回胸前,不得已深吸口气,收剑认输。
随后又来一人,邀战大鲵沟的一位年轻女子。
风雪庙六脉,大鲵沟来人最多,包括秦沛武在内,共来了七人。
因为是同一脉,彼此相熟,除了有两人结伴去了楼中书阁,其余四人都聚在秦沛武身旁。
“不太对劲......”
瞧着女子应约上台,程师兄抱着胳膊站在秦沛武身后,低声提醒道。
事实上不用他说,秦沛武也已经意识到问题。
风雪庙六脉,抛开人数最少甚至似乎没人过来的神仙台外,邀战三场,怎么都是大鲵沟的弟子?
其余四脉都在看戏?
‘秋月湖的陈烁,文清峰的吕阳和张扶。’
秦沛武眉头微皱,瞧着刚才上台的那几人,一时没想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示意同门稍安勿躁,凝神观战。
台上,大鲵沟那位女修虽也御使飞剑,却更偏兵家路数,剑术并非专长。
而其对手却是一位杀力颇高的纯粹剑修,剑招老辣,剑气流转间,竟有几分方才陈烁出手的影子。
女修明显不敌,飞剑被轻易荡开。
对方飞剑却似“收势不及”,一道剑气擦着她耳畔掠过,斩断几缕青丝。
没有造成任何伤势,对方也是认真行礼下台。
作为剑修和兵家修士的切磋,没有见血已经算得上是双方都很克制。
台下几人对视,皆隐约读出一丝羞辱的意味。
他们看得出,女子的对手实力明显高了不止一层,整场下来可谓是游刃有余,女子没有一点胜算。
两人下台后,又有人上台,正是先前林照与秦沛武交谈时,提到的那位给蓝衣女子。
她邀战的却不是大鲵沟的弟子。
“找我?”
绿水潭出身的程师兄有些愕然地看着女子,见其颔首,不由地看向秦沛武。
这可真是不加掩饰了。
明摆着有人在针对。
程师兄自入门以来,一直在绿水潭钻研铸剑技艺,少与修士斗法,也未曾下山,连个像样的名头都没有。
若非针对,谁会找一个无名之人切磋?
秦沛武瞧见蓝衣女子,却是灵光一闪。
‘是了,祖师堂议事,提议观剑楼,文清峰的几位师叔反应最激烈,只是被那位女子祖师压下了,秋月湖也有两位师叔不愉。’
‘他们不是在针对我,是老祖......因为我家老祖最先支持山主的决定,甚至授意让我留在山中一段时日,授意我进楼。’
他有些明悟,目光掠过身边几人:
‘可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只是让与我亲近的弟子落败?若真意在此处......陈烁不够,怕只是试探我手段的,应该还会有人邀我上台。’
周围几人也都看出异样,秦家老祖的大嗓门可不是只在秦沛武面前说,秦沛武知道的事情,大鲵沟的其余人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心底有了几分猜测。
程师兄上台,对手也是剑修,输得很惨。
递出的两柄飞剑被对方一柄飞剑击溃,连十招都没支撑到。
他认输下台,随后又是大鲵沟另一位弟子上台。
程师兄也不是对胜负斤斤计较之人,只是如此轻易在同门剑下溃败,面上还是有些发烫,神情颇不自然。
他下了台,看着秦沛武苦笑:“怕是冲你来的。”
秦沛武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无妨,权当历练。”
随即又促狭一笑,“不过我倒信了你先前之言,确非被师叔抓来,是真该练练剑了。”
程师兄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滚!”
秦沛武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目光看向身后一道安静许久的身影。
程师兄也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秦沛武咳嗽一声,难得露出几分歉然:
“林师弟,你一会儿......怕是也要被我连累了。”
少年目光依依不舍从台上交手的剑光上移开,落在秦沛武身上,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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