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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遇深吸了一口气,才问白卿儿:“卿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答应姑母‘兼祧两房’的提议?”
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明遇心底泛起无边的苦涩。
答案呼之欲出——
表妹与萧云庭怕是郎有情、妾有意吧。
白卿儿面色一白,受伤地咬唇,“表哥,连你也怀疑我?”
“阿遇,够了!”景川侯霍地起身,脸色铁青地怒斥长子,“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竟然往你表妹身上泼脏水!”
“你表妹素来端庄乖巧,怎么可能与人有私情!”
“阿遇,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还不给你表妹道歉!”
明皎在一旁冷眼旁观。
自小,她就时常因为表妹被父亲训斥,被长兄指责,他们总让她无条件地爱护表妹,谦让表妹。
前世,她会为此心痛,会愤懑,对父兄的偏心无法理解,恨不得剖心掏肺倾诉她的委屈。
但现在,她只觉得这一切既可笑又可悲。
“……”明遇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心知他可以反对白卿儿给萧云庭当妾,却不能阻拦她成为诚王世子妃。
他没有道歉,深深地凝视了白卿儿一眼,便往厅外走,身后传来景川侯不快的吼声:“逆子,你要去哪儿?!”
明遇充耳不闻地往外走着,整个人心事重重,头也不回。
他一走,明皎也不留了:“爹,我先告退了。”
也不等景川侯回应,明皎便迈出了燕誉厅的大门。
紫苏与一个圆脸小丫鬟就候在廊下,随明皎离开了。
“大小姐,”小丫鬟凑在明皎耳边说,“奴婢方才是在外仪门拦下世子爷的。奴婢找门房打听过了,世子爷是要去醉月楼和李三公子喝酒。”
明皎点点头,吩咐道:“你去让门房备马车,我也要去一趟醉月楼。”
小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兄妹俩走了,留下景川侯如鲠在喉。
“冤孽!真是冤孽!”景川侯又坐了回去,额角青筋乱跳。
白卿儿忙为他端茶,柔声劝:“舅舅,您别气坏了身子。”
“表哥表姐只是一时误会了我……”
“还是你这孩子贴心。”景川侯面色稍缓,叹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舅舅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放心。”
“舅舅别这么说,您一向最疼我。”白卿儿柔声说,“卿儿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卿儿只是担心表姐……”
她不安地揉了揉帕子。
“你担心她作甚!”景川侯没好气地说,“她的主意大着呢。”
“你这表姐就是被她外祖家给惯坏了!这性子无法无天的!”
白卿儿目光微沉,再次朝厅外望去。
她得想办法试一试明皎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重生了……
此刻,燕誉厅外空荡荡的,一只喜鹊振翅自树梢擦过,枝叶轻轻摇曳。
明皎在外仪门处上了一辆青篷马车。
车夫挥着马鞭驱车驶出了侯府大门,一路疾驰。
“小姐,您为什么要偷偷跟着大少爷?”紫苏忍不住问。
明皎心不在焉地说:“李三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李三公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紫苏还以为小姐是怕世子爷被那些浪荡子带坏了,心口发堵。
世子爷真真亲疏不分,自家小姐这么好,可世子爷从来偏爱表小姐,对于自己的亲妹妹反而不闻不问……侯爷也是一样。
紫苏为明皎不平,愤愤道:“世子爷未免也太偏心表小姐了。”
“明明小姐您才是他的亲妹妹!”
亲妹妹?明皎牵动嘴角,凉凉地笑了。
她才不是他的亲妹妹。
十八年前,她的生母楚氏与二叔祖父家的三堂婶在同一天生产,三堂婶偷天换日,将两个男婴调了包。
从此,明遇成了侯府嫡长子,风光无限。
而她的亲哥哥在三堂叔家受尽磋磨。
上一世,她直到死前不久,才从白卿儿口中知晓了这个秘密……
明皎感觉心口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一手撩起窗帘,透过窗口看着马车外。
京城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京城,富庶繁华,车水马龙,一派热闹喧阗的景象。
马车又穿过七八条街道,来到了城西的丰台街。
不过一炷香功夫,老天爷便翻了脸。
层层乌云遮蔽天空,天色骤然间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阵阵雷鸣声。
望着前方的醉月楼,明皎改口吩咐车夫:“老张头,我们去清茗茶馆。”
赶车的老张头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在了醉月楼的对面。
明皎扶着紫苏的手下了马车。
走到茶馆门口时,她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头朝正对面的醉月楼望去,瞥见一道略显眼熟的清瘦背影。
难道是“他”?!
明皎差点没冲到对面去,但终究按下那股冲动。
她转回头,正要迈入茶馆,大堂内恰在这时探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穿一件靛青道袍,粉雕玉琢,头顶扎了个冲天小鬏鬏,漂亮得像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
小道童急着出门,但被迎面而来的明皎吓了一跳,脚下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脚,一个踉跄,差点没滚出来……
“小心。”
明皎眼明手快地去扶小道童的右臂。
几乎同时——
从光线昏暗的茶馆内伸出了一只好看的男性手掌。
修长如玉笋的手指线条分明,骨节清晰,一把捏住了小道童的左肩。
明皎抬起头,正对上站在门槛后的紫衣青年。
门槛内外的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自天空劈下,把茶馆一楼的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眼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弱冠青年。
一袭碧落色的锦袍映衬着他肤白如玉,形貌昳丽,清冷矜贵如月下竹影。
优美的凤眸明亮深邃,眼型修长,眼尾微微上翘,眉眼精致无瑕,宛如一幅瑰丽的画卷。
他的容貌过于俊美,反而令人觉得高不可攀,难以亲近。
明皎仿佛被闪电击中般,瞳孔猛缩。
她认识他。
或者说,她认识多年后那个权柄滔天的谢珩。
此刻的谢珩略显单薄,气质清冷又雅致,与后来那个阴戾如水的燕王气质迥异,但明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谢珩是燕国公谢慎的庶幼子,三年前春闱的探花郎。
金銮殿上,皇帝曾当着满朝文武亲口赞他:“怀瑾握瑜兮,君子如珩*。”
那时的谢珩才十六岁,风光无限,惊艳了整个京城。
之后,谢珩被皇帝外放豫州,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谢珩凭借科举一鸣惊人,本该走文臣的路子,但谁也不曾想,燕国公府在短短数年间天翻地覆。
两年后,也就是熙和二十一年——
燕国公与世子谢琅先后陨落,爵位由身为庶子的谢珩承继。
再后来,谢珩在西北拥兵自重,成了坐拥半壁江山的藩王,皇帝下旨封其为燕王。
满朝文武对谢珩皆是畏大于敬,世人更是疑心他弑兄弑父,得位不正。
曾有刚正不阿的御史口喊着“奸佞当道”、“乱臣贼子”,在金銮殿上撞柱而亡……
怦怦!
明皎的心脏克制不住地在胸腔内狂跳起来。
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喃喃念叨着:谢珩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还在豫州了吗?
明皎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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